今天是四月一日，外國人眼裡的愚人節。同樣是在17年前的今天，張國榮用一跳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時光匆匆，轉眼已過十七載。在先生忌日之際，想談一部對他來說意義非凡的不朽之作—《霸王別姬》。電影本身太過出名，對它的影評也多如牛毛了。我想單獨從劇中的一些經典臺詞出發，來分析這部戲，進而試圖來解讀哥哥這個人。
霸王別姬海報（源自網絡）
#要想人前顯貴，您必定人後受罪
這是戲班裡的戲文師傅說的一句簡單的話，卻道出了梨園行業中的多少心酸和血淚。小豆子（程蝶衣小名）和小石頭（段小樓小名）為了成角，數九寒冬，忍受了多少打多少罵，真就是“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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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程蝶衣背錯的《思凡》戲文）
由於身材較瘦弱，面容姣好，程蝶衣自小就被關師傅當旦角來培養。可他畢竟是個男孩子，以至於每次在誦《思凡》戲文時總會下意識的將“我本是女嬌娥，不是男兒郎”錯念成“我本是男兒郎，不是女嬌娥”。因此捱了無數次的打。
京劇《思凡》戲文（截圖）
#你倒是入了化境了，連雌雄都不分了
程蝶衣無數次唸錯《思凡》戲詞時，戲文師傅暗諷他是“入了化境，連雌雄都不分了”。原本是責他戲裡戲外分不清自己的身份，結果一語成讖。
戲文師傅（截圖）
#人得自各兒成全自各兒
在拜祖師爺之前，關師傅給這些學戲的娃兒說《霸王別姬》的戲文，教育這些徒子徒孫，凡事得自己努力才能成功。他人是幫不上什麼忙的！小豆子和小賴子逃跑後，見戲院裡那些成角的心生羨慕，最後決定重回到戲班，心甘情願的吃苦磨練功夫，成全自己的將來。
關師傅說《霸王別姬》戲（截圖）
#唱戲的行當裡都知道：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關師傅請那老闆牽線張公公壽宴堂會時，見小豆子身段不錯，提出要考小豆子的一段京劇。非常有意思的是男怕的《夜奔》講述的是林沖的故事，裡邊那句“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家喻戶曉，而《思凡》那段“我本是女嬌娥，不是男兒郎”也因這部電影眾人皆知。這出京戲貫穿了整部電影，有提綱挈領之功用，妙不可言。
戲院老闆那坤對戲的理解（截圖）
#師哥，我準送你這把劍
這是少年時期的程蝶衣在張公公府上第一次看到這柄寶劍時對段小樓許諾。然後這把劍成了整部電影關鍵線索一共出現在了六次之多：第一次是在張公公府上，那一次程蝶衣被張公公欺負了；第二次是在袁四爺家裡，為得劍他委身袁四爺；第三次是程蝶衣送劍去大婚現場與段小樓絕儀後被日本兵帶走；第四次是為了救程蝶衣菊仙將劍還給袁四爺；第五次是遊街批鬥時程蝶衣燒劍被菊仙搶下來了；第六次是程蝶衣臺上用此劍自刎而亡。
程蝶衣許諾送劍（截圖）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
從張公公府上出來，在城牆根下發現一棄嬰。關師傅勸他們放回去，說是“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簡單卻再深刻不過了！這個被程蝶衣領養的孩子（小名叫小四）在關師傅門下呆了幾年，關師傅故去後拜程蝶衣為師。可他不想通過程蝶衣的勤學苦練，卻妄想著也能成為像程蝶衣一樣的角。心術不正，必然不會走正道。為了早日成功，他成了造反派頭子，坑害了許多梨園中的老藝術家，就連對自己有再造之功的程蝶衣也不放過，最終落得個作繭自縛的下場，回頭看這句話居然挺應景。
關師傅勸蝶衣放下棄嬰（截圖）
#您瞧這虞姬到沒到“人戲不分、雌雄同在的境界？”，您給斷上一斷。
英達演的戲院老闆那坤真是神形兼備。袁四爺（葛優飾）作為京城京戲界的一霸，那坤自是心知肚明。他對程蝶衣的虞姬的評鑑可謂十分精到，不過卻故作不確定狀，請袁四爺評判。言行舉止恰到好處，李碧華的臺詞功力卻是非常人可比！
那坤邀袁四爺評程蝶衣的虞姬（截圖）
#楚霸王是何等英雄，要是威而不重，豈不成了江湖上的黃天霸？
袁四爺這段對段小樓的楚霸王的評判真可謂 神來之筆。這段話中有三層伏筆：其一，袁四爺確實是京劇行家裡手，對戲對角的表演有獨到見解，這為在法庭上為救程蝶衣而慷慨陳詞《牡丹亭》由來賣下了伏筆；其二，暗示段小樓是“黃天霸式”的土匪作風，一味只懂蠻幹，並不是真英雄；第三，霸王只能和虞姬相配，而跟妓女菊仙相配的只能是土匪黃天霸 。
袁四爺對段小樓的霸王評價（截圖）
#程蝶衣：師傅從小就教導我們要從一而終；
段小樓：我們在一起已經唱了小半輩子了啊！
程蝶衣：不行，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這段對白如果換成現在任何人去演估計都會油膩不堪，可哥哥在這場戲中卻顯得理所當然。很顯然，段小樓的“從一而終”和程蝶衣認為的“從一而終”不是一回事。
從一而終的勸解（截圖）
#蝶衣，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啊/唱戲得瘋魔不假/可要是活著也瘋魔.../那得怎麼活啊！
段小樓（張豐毅飾）一語中的，把程蝶衣戲痴的本質點了出來。段小樓是清醒的，他能輕易分辨“戲是戲，活是活”，可程蝶衣顯然混淆了戲和活之間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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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窯姐永遠是窯姐
老鴇這句話真的是如同先知寄語一般，最終被無情證實了。青樓出身的菊仙，為了愛情，傾其所有贖身後嫁給了段小樓。本以為從今往後可以重新做人，可是從關師傅的不待見，程蝶衣的鄙視和後來文革時段小樓的無情舉報，她努力了大半輩子，到死終究還是沒能摘掉“妓女”這頂帽子。
老鴇在菊仙贖身後對她說的話（截圖）
#黃天霸和妓女的戲不會演
眼見段小樓跟菊仙就要成婚了，程蝶衣是崩潰的。可段小樓卻絲毫沒有察覺，還要讓他做主婚人。於是程蝶衣說“黃天霸和妓女的戲不會演”。這句話有三層意思：第一、困惑段小樓怎麼會從楚霸王蛻變成黃天霸的；第二、 與菊仙這種青樓女子為伍，只能是黃天霸；第三、痛心段小樓的墮落，認為自己才是真正配得上霸王的虞姬。
程蝶衣當眾拒絕參加段小樓婚宴（截圖）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段小樓見程蝶衣侮辱菊仙，於是負氣說“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其實此時此刻，段小樓把現實和戲分得很清楚，他覺得程蝶衣是迷失在戲裡了。雖然是氣話，卻也真實的反映出二人的不同。
與程蝶衣鬧翻（截圖）
#自古寶劍酬知己
袁四爺對程蝶衣雖然有不良企圖，可他是懂戲的，他懂程蝶衣。他贈劍給程蝶衣有一大部分知音難覓的感情成分。而程蝶衣贈劍給段小樓，除了知己、同門之儀外，還多了一種情愫。
袁四爺贈劍（截圖）
#段小樓，你可真知道疼人
關師傅打段小樓時，菊仙認為不公平，於是試圖舉發程蝶衣抽大煙的事實，被段小樓扇了一巴掌。菊仙譏諷道“段小樓、你可真知道疼人”。菊仙嫉妒段小樓如此袒護程蝶衣、殊不知這其實是從小積澱下來的師兄弟情誼。
菊仙插手關師傅訓徒弟的事（截圖）
#你們都騙我
文革中，段小樓、程蝶衣和菊仙被遊街示眾。期間在毒打下互相揭發對方過往。程蝶衣聽著段小樓在眾人面前舉發他的過往，此時此刻他的世界彷彿突然坍塌了一般。他咆哮道“你們都騙我”。段小樓違背了“從一而終”誓言；菊仙違背了“你救她出來我就回怡紅院”；小四違背了梨園學徒的傳統還幹著“欺師滅祖”的勾搭。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此時此刻，維持他生產下去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沒有了！
文革在被批鬥中癲狂的程蝶衣（截圖）
#我本是男兒身，不是女嬌娥
五十年後與段小樓再唱《霸王別姬》，早已是老邁唱不動了。休息期間，他們念起了兒時學藝時要背的《思凡》戲詞。程蝶衣唸到“我本是男兒身，不是女嬌娥”時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錯把自己當成了女嬌娥，可自己終究還是男兒郎。他釋懷了，原來自己在“虞姬”這個角色裡虛度了一生，於是拔劍自刎，了結這所有的幻影！
五十年後再念《思凡》（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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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月來我第三次看《霸王別姬》了，每次看都會有不同的感想。在哥哥忌日之際，我想說的是：生的時候，你把生活過成了電影；如今願你在天堂，過一過簡單美好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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