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節本是舶來品,本土派似乎有所不喜。但臥榻先生認為,能有個全民狂歡的節日搞點小惡作劇,倒也無傷大雅。彌勒佛開口便笑,鄭板橋難得糊塗。裝裝傻,也是一種境界。
有人說中國缺少幽默精神,特別是在詩詞裡。但要細究起來,我們的老祖宗也留下了眾多幽默的詩詞。
先看“好讀書不求甚解”的五柳先生,是怎樣“有一種美妙的幽默”“一種閒暇的知足”(林語堂語)。
《責子》——陶淵明
白髮被兩鬢,肌膚不復實。
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
阿舒已二八,懶惰固無匹。
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
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
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慄。
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這首詩把自己五個兒子數落了一頓:
老大阿舒16歲年紀,中二病,懶癌晚期,已無藥可醫。
老二阿宣15歲,是個學渣。
老三老四阿雍阿端則沒有最渣,只有更渣,十三歲了還不認識六和七。
老五阿通是個吃貨,都九歲的人了,看見梨子板栗就想要(有句話裡話沒說,孔融四歲知道讓梨)。
總結:人生艱難如此,我還是喝酒吧!臥榻先生覺得,這是陶淵明在為自己喝酒找藉口。父親寫給兒子的詩歌丨做一名偉大詩人的兒子,是怎樣一種體驗?
杜甫《飲中八仙歌》,寫了八位酒仙的醉態,非常有趣: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四明狂客賀知章)
汝陽三鬥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汝陽王李璡,唐玄宗的侄兒子,皇族中第一美男)
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左丞相李適之)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齊國公崔宗之)
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侍郎蘇晉)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詩仙李白)
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草聖張旭)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布衣焦遂)
吐槽一下:草聖你酒量也太小了,人家的單位是鬥,你才喝三杯。
蘇軾作為一個著名的段子手,其幽默精神是與生俱來的。《寄吳德仁兼簡陳季常》中的四句,留下了河東獅吼的著名典故。
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
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在古代社會也有如此“妻管嚴”,我倒懷疑起男女地位不平等這話起來。現代人呢,也是半斤八兩:
網上瘋傳的這張圖,也確實蠻有娛(阿)樂(Q)精神。
蘇軾調侃其好友張先,老牛啃嫩草: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這個“壓”字,太沒節操了。因為這首詩,一部名叫《洛麗塔》的電影,被翻譯成了《一樹梨花壓海棠》。
辛棄疾的詞,素以風格多樣而著稱。他有一首戒酒詞,是一首令人解頤的新奇滑稽之作。
《沁園春·將止酒,戒酒杯使勿近》
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睡,氣似奔雷。汝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渾如此,嘆汝於知己,真少恩哉!
更憑歌舞為媒。算合作平居鴆毒猜。況怨無小大,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則須來。”
題目“將止酒,戒酒杯使勿近”就頗新穎,似乎病酒不怪自己貪杯,倒怪酒杯緊跟自己,從而將酒杯人格化,為詞安排了一主(即詞中的“我”)一僕(杯)兩個角色。全詞通過“我”與杯的問答,風趣而又委婉地表達了作者對南宋政權的失望與自己心中的苦悶。
古代的文人中,稼軒是比較有幽默精神的。他在詞中愛用“笑”字:
笑江州司馬太多情,青衫溼。
笑江頭明月更多情,今宵缺。
笑東君,還又向、北枝忙。
老子平生,笑盡人間,恩怨爾汝。
又喜歡“戲”題。如聽到蟬蛙鳴,會戲作一首:
斜日綠陰枝上噪,還又問:是蟬麼?
與客賞山茶,一朵忽墮地,戲作:
試問花留春幾日,略無人管風和雨。
喜歡自嘲,拿自己開涮:
西江月·遣興
醉裡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辛稼軒這個酒鬼,喝醉了酒,又出“洋相”了:醉後與松樹對話,問松樹自己醉得如何,此醉態之一。明明是自己扶著松樹站起來,卻說松樹要扶他,此醉態之二。最後是用手推開松樹,命令它走開,表現獨立不倚的霸蠻性格,此醉態之三。
寫童趣:
清平樂·村居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諷刺時:
此個和合道理,近日方曉。學人言語,未會十會巧。看他們,得人憐,秦吉了。
自戀時: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然而,要說戲謔諷刺的話,元代的散曲可編一本幽默大全。
王磐《朝天子·詠喇叭》
喇叭,鎖吶,曲兒小腔兒大。
官船來往亂如麻,全仗你抬聲價。
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
那裡去辨甚麼真共假?
眼見的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
只吹的水盡鵝飛罷!
嗩吶,被稱為樂器界的流氓,音色明亮高亢。據說,八根笛子不一定壓得住一把嗩吶。《閃光少女》中鬥琴,嗩吶一出,西洋樂器就亂套了!
這首小令是作者目睹了往來於運河之上,宦官的種種惡行後的借題發揮之作,是有所寄託的。
就看你怕不怕?
下面這首寫大蝴蝶,也真夠大的了。
王和卿《醉中天·詠大蝴蝶》
彈破莊周夢,兩翅駕東風。
三百座名園、一採一個空。
誰道風流種,唬殺尋芳的蜜蜂。
輕輕飛動,把賣花人搧過橋東。
這首寫貪吝之徒也是令人捧腹大笑:
無名氏《醉太平·奪泥燕口》
奪泥燕口,削鐵針頭,
刮金佛面細搜求,無中覓有。
鵪鶉嗉裡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
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元代的散曲講求短平快,潑辣,解氣。明代馮夢龍所撰《廣笑府》中有一首《嘲近視詩》,代表了明人的搞笑精神:
笑君雙眼太希奇,子立身旁問是誰?
日透窗欞拿彈子,月移花影拾柴枝。
因看畫壁磨傷鼻,為鎖書箱夾著眉。
更有一般堪笑處,吹燈燒破嘴唇皮。
個人覺得以上都不算什麼:“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這才是吊炸天。
原文是:
念奴嬌·鳥兒問答
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揹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蓬間雀。怎麼得了,哎呀我要飛躍。
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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