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之前,我們不妨先想想,你印象中的李清照是什麼樣的呢?
或許你會瞬間想起“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或是“斷香殘酒情懷,西風催襯梧桐落。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
而我們今天分享的這封“李清照書綦崇禮”的感謝信,卻寫出了這位婉約派女詞人在面對家暴後,一次最剛烈的反擊。
李清照我們都很熟悉了,但是綦崇禮又是何許人也呢?
綦崇禮,字叔厚,是李清照第一任丈夫趙明誠的表弟。在宋高宗時擔任翰林學士、官位是三品大臣,職司是專為皇上擬寫詔書的中書舍人。
李清照從小出生書香門第,十八歲時嫁與大她三歲的趙明誠為妻,兩人共同致力於書畫金石的蒐集和整理,可謂是金玉良緣,佳偶天成。
可惜一場戰亂,趙明誠身染重病,撒手人寰,獨自漂流到南方的李清照,在四十九歲時,再嫁張汝舟。
張汝舟婚前對李清照百般討好,但是誰能想到這個男人,居然是覬覦李清照珍貴藏品,進行騙婚的小人。
婚後張汝舟露出了自己猥瑣的真面目,李清照後悔不已,想要離開。張汝舟發現自己的企圖落空了,於是經常對李清照大打出手。
無奈之下,李清照便據張汝舟早年科舉考試作弊過關的事實,告發張汝舟犯有欺君之罪,並要求判決離婚。
後來呢,罪名坐實後,張汝舟被罷官,李清照雖獲准離婚,但依大宋律法,妻子告丈夫,至少要被判刑兩年。
所幸李清照聲名遠揚,當時很多貴人名流都在關注此事,更加上朝中遠親綦崇禮等人相幫,李清照只坐了九天牢,便被釋放了。
這封信是李清照獲釋出獄後,寫給綦崇禮的答謝信。信中,她除表謝忱外,更闡述了自己何以遇人不淑,終致再婚失敗的前因後果。
原文文言文風頗重,為了方便理解,我們非常體貼的進行的白話文版本的演繹:
清照書啟 :
我平素研習為人處世的道理,多少也算明白些詩書禮儀。
可是當時我生著病,眼看著就要病入膏肓無藥可救,連牛和螞蟻也分不清,斂屍封棺的石灰和鐵釘都已經準備好了。
雖然有柔弱的弟弟在身邊照顧,有個老僕在看守著門戶,但還是因為實在倉惶,竟相信了張汝州巧舌如簧、天花亂墜的謊話,犯下了大錯。
弟弟也是很容易上當受騙,看著人家拿著官府的文書就相信。我病得快要死了,哪還分得清他來下聘禮,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我一向只是低頭做事,不大會應對外面的事情,猶豫再三,勉強答應了婚事。
等到天天見面才知道,這個人實在是難以共處。我怎能忍受桑榆晚景的節操,跟這種卑鄙下流的市儈小人在一起?
連我自己都嫌棄我身上的那股臭味,只想著趕緊離開。
他看我帶了收藏的寶貝想走,竟然起了殺心,從此天天拳腳相加,肆意凌辱。可憐我劉伶般瘦小的身軀,怎能承受他如石勒般狠毒的拳頭?
我向蒼天大地哭訴,決意要像踏搖娘一樣控告這等惡夫。
我要對簿公堂,絕不能像李赤那樣,心甘情願地死於廁所一樣骯髒汙穢的地方。
沒人能幫我,我只能自己說出我遭遇了怎樣的禍害。哪想到這樣一件小事,竟然被皇上知道了。皇上授意法官來處理此事。
我是戴著枷鎖出庭,跟那個兇殘醜陋的人陳詞對質的。那場面像把忠臣屈原、賈誼,與卑鄙小人周勃、灌嬰放在一處,簡直比把老子和韓非子放到一部傳記裡一樣荒唐。
我當時只想著脫離險境,沒想獲得任何補償。
跟這種兇殘蠻橫的人在一起過了一百天,這也許還不是天降災禍。在監獄裡關了九天,那可是任什麼人也躲不開的。
你拿著金子打鳥兒,還算計什麼得失呢?你拿腦袋撞牆,誰會吃虧,還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兒?
實在是因為自己的荒謬和愚蠢,才會陷入這紛爭之中。
這件事多虧了您得了皇上的旨意,才得以了結。您出身名門望族,是官場上的清流,天下無雙,人間第一。奉天克復,有理有據。力排眾議,才讓我脫離牢獄之災。
我內心的悲苦無處訴說,雖然尚未擺脫困境,但是感恩戴德之情卻是發自肺腑的。正是因為您老人家的作用,我才避免了被定罪的命運。
清照我自省過錯,深感羞愧。我用盡一生去追求完美與智慧,卻落得難逃萬世譏笑的結局。
身敗名裂,沒臉見人。就算用光了南山之竹,也記不完眾人八卦的閒言碎語。只有智者之言,可以終止那些毫無根據的毀謗。
大鵬和麻雀,在天空飛翔的高度原本不同。火鼠之布與冰蠶之絲,也很難滿足所有人的嗜好。這是通達智者的共識,也是婦孺皆知的道理。
希望您給我寫個結論,以洗刷我的恥辱。我發誓將布衣蔬食,每日溫故知新。
再見到我時,你們看到的將:一瓶一缽過著簡單日子,重歸田園,沐浴薰香,深懷感恩的李清照。
您遙遠的親戚,給您添麻煩了。
美國斯坦福大學漢學講座教授艾朗諾,也曾出版過一本名為《才女之累——李清照及其接受史》的書籍,沒有故作驚人之語,卻非常具有顛覆性,試圖破除古往今來人們對李清照的種種先入之見。
其中就非常詳細的講解了我們這封信件。
用歷史的觀點來客觀評價的話,李清照作為封建社會的女子,她出眾的文學天賦讓她成了一位光耀神州的歷史名人。
然而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社會里,讓作為女人的她不得不接受傳統道德價值觀的約束和評判。
顯然已習慣於用綱常倫理來評價女性的人們,對李清照再嫁一事,無論如何是不支持的。
那些試圖證明她沒有再嫁的人,也是想用傳統的價值觀來維護她遵守婦道、不失貞潔的所謂烈女形象。
可是,無論她嫁與不嫁,作為今天的我們,應該擺脫傳統思想所帶來的“貞操”“守寡”的影響,首先把李清照還原為一個真實的人。
作為一個獨立的人,她生活的選擇,是她個人的意願。
喪夫再婚,結束孤苦伶仃的流浪,這在今天的我們看來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只不過在她生活的時代,這一願望不但無法得到正常的滿足,而且還招來人們的非議。
更悲慘的是,儘管她勝了這一場離婚案,卻依舊要坐牢三年。
好在這位中國古代第一女詞人用她高雅而獨特的審美眼光,創造了一首首膾炙人口的華美詞章,不但在當時贏得了有識之士的幫助營救,更讓每一位後來者在品讀的過程中,留住了一個東方才女的美麗形象,從而淡忘了她晚年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屈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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