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来，新冠肺炎疫情在欧洲许多国家快速蔓延。其中，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意大利。截至意大利时间3月22日18时，意大利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累计达到59138例，死亡病例达5476例。面对疫情的大面积暴发，意大利政府采取了全面救治的严厉措施。3月8日，意大利总理孔特宣布，封锁处于此次疫情重灾区的意大利北部交通，伦巴第大区将全面封城，同时封城禁令还涉及11个省，米兰、威尼斯等重要城市均在此列。接着，3月10日孔特进一步宣布封闭全国所有城镇。与此同时，政府还宣布关停所有学校、影院、博物馆等公共场所。在短暂时间内，意大利疫情的暴发与意大利的民情传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第一，意大利人具有悠久的社交文化传统习俗。现代意大利人并不是古罗马人的直系后裔，但他们是古罗马人在历史文化遗产意义上的直接继承者，延续了两千多年的亲吻、拥抱都是惯常的社交礼节，初次见面的朋友在分别时也要亲吻脸颊。同时，意大利的饭店、酒吧、广场时常人满为患，人们热衷在这些场所聚会交友，这些习俗给新冠肺炎病毒的人际感染提供了较为稳定的传播途径。疫情暴发后，政府在疫情最为严重的威尼托大区和伦巴第大区部署了相应的限制措施，饭店和酒吧被关停。但是，这些限制措引发了人们的不满。在米兰市民的呼吁下，2月27日开始，米兰的酒吧可以在18点之后营业，这满足了意大利人在下班回家之前到酒吧喝酒、和朋友聊天的生活习惯。然而，限制的取消却为控制疫情蔓延蒙上了阴影。随着疫情的加剧，意大利人民不得不牺牲掉往日的礼貌和热情，孔特在宣布封国时，禁止国民之间接吻问候。
第二，意大利人是有着深厚宗教传统的民族。每个城镇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教堂，许多人有周日到教堂做弥撒的习惯。位于罗马城西北部的梵蒂冈是天主教的大本营，这里定期举行大型宗教活动。对于疫情的防控来说，人群密集的宗教活动无疑是雪上加霜。按照天主教习俗，教皇会在弥撒活动中亲吻信徒、与信徒和主教们拥抱，这些宗教习俗都将加剧疫情的蔓延。据意媒报道，罗马教皇方济各在2月26日的宗教活动中出现了咳嗽、流鼻涕等身体不适，并于2月27日宣布取消于3月1日举行的弥撒活动。为了应对疫情，梵蒂冈当局也采取了一系列防控措施，希望能够阻止疫情的蔓延。
第三，意大利人热爱马拉松、足球等群体性体育运动，加大了疫情防控的难度。意大利媒体近日公布了意大利“1号病人”的活动轨迹。在约半个月的时间里，这位病人参加了一次半程马拉松比赛、一场足球赛、一次跑步比赛，并多次和朋友一起用餐。受“1号病人”影响的有超过10个城市的5万人。如何平衡好群体性体育赛事和疫情控制之间的关系，将是今后一段时间内欧洲疫情防控工作的重点和难点。
第四，意大利人丰富的文化生活也间接地加速了疫情的蔓延。意大利是西方古典艺术的中心。罗马、米兰、佛罗伦萨、威尼斯等历史文化名城都有着丰富的历史遗迹。意大利各具特色、馆藏丰富的博物馆不仅是世界知名旅游圣地，也是让意大利人引以为豪的民族骄傲。然而，人们摩肩接踵参观博物馆，很容易导致新冠肺炎病毒的快速传播。据意媒报道，疫情暴发后，意大利政府采取了相应措施，于2月26日关闭了疫情严重地区的博物馆。但是，这也引发了民众的不满。2月27日，米兰市长萨拉呼吁重开全米兰的博物馆，强调“文化是意大利人的生命”。因此，意大利人离不开丰富文化生活的需要，给疫情防控带来了不小的难度。
第五，意大利人热衷分享欧洲自由主义的价值观念，重视个人自由，对疫情防控效果产生了制约性影响。疫情暴发后，2月25日哲学家乔齐奥·阿甘本在意大利《宣言报》（Il Manifesto）上撰写了题为《由无端的紧急情况带来的异常状态》（Lo stato d’eccezione provocato da un’emergenza immotivata）的文章。阿甘本认为，意大利政府以“安全”为借口对个人自由进行了疯狂、不合理、毫无依据的限制，并声称“‘发明’一场流行病就可以为无限拓宽例外状态提供理想的借口”。其实，阿甘本的观点并不完全符合自由主义对个人自由的经典理解。撰写《论自由》一书的英国思想家斯图亚特·密尔就认为，个人自由的界限应以公共利益为界限，那些对公共利益造成威胁的个人自由需要受到限制。所以，在疫情肆虐的情况下，个人自由理应受到相应的限制。但是，热爱自由的意大利民众并不能立刻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从而给疫情的有效防控带来了更大的困难。
第六，包括意大利人在内的欧洲民众对于“戴口罩”持有疑虑。在欧洲人看来，只有当某人生病了才需要戴口罩，健康人不需要戴口罩。因为戴口罩的目的是防止自己将病菌传染给其他人，而不是防止其他人将病菌传染给自己。在这一观念的作用下，意大利人一直都没有将“戴口罩”作为重要的防控措施。在意大利官方发布的防控措施中，“戴口罩”仅排在第七位。2月26日，一名议员戴着口罩进入议会却因此被嘲笑，可见民众普遍没有戴口罩的意识。然而，此次新冠肺炎有较长的潜伏期，而且潜伏期也具有传染性。所以，不戴口罩的习惯无疑是造成潜伏期传染的重要原因。
疫情发生以来，虽然意大利政府做出了较为迅速的反应，试图以严厉的措施尽快控制疫情的传播，但是，控制疫情需要相应地限制每个人的自由，而这些限制不符合意大利民众的日常风俗民情。这正是意大利疫情暴发的重要原因。所以，要战胜疫情，意大利人民必须暂时牺牲个人自由，并在宗教信仰、体育运动、文化生活、社会交往等方方面面，做出实质性的让步和妥协，才是更好地延续优秀传统文化习俗的正确作法。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意大利LUISS大学政治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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