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虹:問道“婺源黃”

朱虹:問道“婺源黃”


有一種春天叫婺源。


問遊客,為何春天來婺源?遊客答,來看油菜花。每年3月上旬至4月中旬,特別是清明節前後,是婺源旅遊的一個高潮。平常年份,一天有6至7萬人遊客,今遇大疫,人數也已過萬。油菜花是一種普通的草本植物,別名蕓薹,原產地在歐洲與中亞一帶,在我國分佈甚廣。司空見慣的油菜花,不僅全國到處有,江西幾乎縣縣有,為什麼非到婺源來看不可,她金黃的容貌、翠綠的衣裳裡,到底藏著怎樣的法術呢?


朱虹:問道“婺源黃”


今年三月,在疫情防控形勢持續向好的春天,我的“心理羅盤”指向了婺源,情不自禁邁開腳步,顧不上路程遠近和天氣變化,再次到婺源近距離觀察。春入婺源,七分釀成青翠,三分化作金黃。走進婺源,彷彿走進了久違的歷史風塵裡,似乎步入了舒展綿延的山水畫卷中……她的美學既可以“望遠鏡式”在花海中環視,也可以“顯微鏡式”對準某一個局部,沒有任何矯揉造作,一切都是渾然天成。


若非疫情影響,這裡必是車水馬龍、遊人如織,曾經一度篁嶺等景區發出“限客令”,婉拒遊人入內。“昨夜扁舟雨一蓑,滿江風浪夜如何?今朝試卷孤篷看,依舊青山綠樹多。”(宋·朱子《水口行舟》)我相信,陰霾過去陽光照,人間最美四月天。中國的春天,註定會“依舊青山綠樹多”;婺源的春天,註定是“限客”,而不是“愁客”的。


朱虹:問道“婺源黃”


置身婺源旅遊“成名曲”的江嶺梯田花海間,但見古樹、河流、村舍、梯田、花海、古道有機融合,粉牆黛瓦、桃紅梨白,花團錦簇、草木扶疏,佈局在綠水青山間“大珠小珠落玉盤”,不單調、不突兀,錯落有致、相得益彰。江嶺山底的水口村落,其聚族而居,取人與人和;其擇山選水,取人與地和,構成了一幅經典水墨畫。從山底往山中移目,徽派村落與梯田花海、蜿蜒古道和諧共生,更像是一幅多彩油畫。從山中往山頂仰望,那天然闊葉林改變的天際線區域,分明是一件自然寫生作品呢。江嶺油菜花海,這一方不大的天地,以厚重的徽文化承載著農耕文明、村落景觀、書畫之道等,海納百川、兼容幷蓄,令人嘖嘖稱奇。相比之下,有的油菜花海縱有梯田美景,但少了古村落點綴;有的油菜花海雖有村落鑲嵌,但少了梯田粉飾;有的油菜花海縱然排場很大,但少了農家民宿輔佐,缺乏人文慰藉,只有婺源油菜花,被命名為“婺源黃”,獨樹一幟,引吭高歌。


朱虹:問道“婺源黃”


“窗銜梯嶺千葉匾,門聚幽篁萬畝田”,與婺源江嶺似乎同為孿生的篁嶺,其梯田花海與曬秋人家隔流而居、遙相呼應,俯瞰就像“太極圖”,將“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的生活準則鐫刻在山水間、天地裡,實在高明精妙。是的,木雕大師雖然會將朱子文化有機融入雕樑畫棟,促進文化“活態”傳承。但是,真正強大的文化一直支撐在山河大地之間,從未躲進高樓深院裡。因此,婺源油菜花海的地域文化、鮮明特徵,為婺源贏得了“婺源黃”之美譽;“婺源黃”的過人之處、制勝法寶,在於擅長整體把握,講究“氣韻生動”。至於,每每將世人的目光全都吸聚了過來,旅遊接待人次連年位居中國花海之首,也就理所當然,不足為奇。


朱虹:問道“婺源黃”


有人說,一個人總有多重身份。往往,隱秘的身份比外顯的身份更有趣。對此,我深以為然。婺源人朱子,不僅是大學問家,“鑄”得一手“金石有聲”的書法,他還是皇帝的老師,深受百姓愛戴的官員。而我,看婺源油菜花,不僅是看一處封存了千百年的農耕標本,看一方活態了千百年的自然肌理,也是在細細品讀她的“精氣神”,分析她如何成為江西旅遊風向標。一個“婺”字,即是“能文能武之美女”。婺源這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容貌皎潔、蕙心蘭質造就“婺源黃”的“婺女”,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高明角色呢?


朱虹:問道“婺源黃”


這個“婺女”,她是位藝術家,是個能工巧匠,不僅溫柔如水,也剛硬似鐵。她以我國“三大顯學”之一的徽文化為筆,以返璞歸真的自然山水為紙,能書善畫,筆筆出奇。如果說,梵高的《向日葵》是留在畫布上的印象派;那麼,“婺女”的《油菜花》則是印在山水間的寫實派。梵高早已不再創作,而“婺女”卻每年都會潑墨山水,她徜徉梯田花海間,陶醉自然生態裡,妙筆一揮就是一個多月,大作頻頻,閃耀世界。在清華彩虹橋,她讓“世界最美廊橋”作障景,讓“國寶”作襯托,讓“婺源黃”精彩得無與倫比。她的這種園林藝術,豈是凡人所能及乎?在浙源察關,她讓“半規浮水半規沉”的石拱橋作鏡框,定格“婺源黃”的水口風光;在浙源鳳山,她讓龍天塔作筆,讓文物書寫“婺源黃”的錦繡華章……有了這樣的“婺女”,孕育出了朱子、詹天佑、金庸等一大批文化名人,也就不足為奇了。


朱虹:問道“婺源黃”


承載“婺源黃”的婺源梯田,既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是“婺女”的巧奪天工。“婺女”根據山體的地理走勢、構成物質、海拔高低等因素“隨體賦形”,宜寬則寬、宜窄則窄,宜高則高、宜低則低,將一個個山體橫截面幻化為一層層梯田。俯瞰婺源梯田,猶如仙女的絲帶翩翩飛舞,有著“大地指紋”的感染力。“婺女”造梯田,除了觀山形、察山勢,順應山、服從山,不與山爭外,還懂得聽石語、考石理,馴順石、利用石,與石為伍。那一坵坵梯田石塝,就是根據石頭的大小、形狀、材質等因素“就地取材”,砌築的一堵堵固若金湯、大善大美的石牆。那些石頭在鋼釺鐵錘的“千錘百煉”下,從“婺女”的“冤家”變成了“婺女”的“親家”,安頓著油菜花黃,掀起著稻菽熱浪,守護著鳥語花香……


朱虹:問道“婺源黃”


遠眺婺源梯田,那分明是一部生態文明“活教材”:田嶺是紙張、石塝是頁碼、山水是插圖、農耕是內容、大山是封面……婺源的“梯田之道”,也被當地百姓廣泛運用於“鋪路之道”。婺源古道,根據青石板的大小、形狀、厚薄等因素“物為我用”,造就了鋼琴鍵盤般的美麗姿彩。行走婺源那一條條蜿蜒在綠水青山間的悠悠古道,彷彿是用腳步在彈鋼琴呢,而耳邊也不時傳來了一陣陣山風的悅耳“琴音”。


朱虹:問道“婺源黃”


“行古道聽油菜花語,近山水悟自然玄機。”對於真正的旅行者來說,“在路上”是他說一不二的法則。這次,我在婺源篁嶺之巔,踏上海拔800多米的盤山古道,持續行走一個多小時,對婺源梯田的生態文明“大地紋理”、“婺源黃”的美學之道有了新的認識。遠的不說,僅就梯田灌溉而言,就需要上下村落共同保護生態涵養水源,還要齊心協力讓水渠不堵塞、不斷裂、不幹涸等等,這就需要當地百姓聽從於管理者的統一管轄,確保政令暢通、令行禁止。同時,婺源境內溪澗縱橫,僅僅為了治河、管河,不讓上游百姓連累下游百姓,大小村落就必須統一在同一個政府的治理之下。如此,也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婺源百姓養成了尊重自然、敬畏山水的生態自覺,留下了“殺豬封山”“生子植樹”等村規民約和“養生禁示”“封河禁漁”等自治石碑……,其蘊藏的生存智慧對於今天的綠色發展仍有很大的啟示。


朱虹:問道“婺源黃”


東方美學的至高境界,是人和自然的默契。在中國傳統山水畫中,人的形象很少或很小,但整體上人氣沛然。今年春季,因受疫情影響,篁嶺二期梯田花海遊客罕至。但置身其中,更能充分感受到自然的人情化、人格化。這裡高山處,一座傳播“緣起性空”佛學思想的棲霞古寺,已經存世了千餘年。或許,受佛學思想的影響,棲霞古寺周邊的“婺源黃”,不論海拔高低,無論香客多少,都綻放得坦蕩無私,呈現得光彩耀人。由於人煙稀少,這裡也呈現了一種“空”的境地。在“空”的世界,好像什麼都沒有了,又好像什麼都有了。有和沒有,也都進入了覺者的境界。或許,“婺源黃”明白:遊客來了,不驚喜,不希冀;遊客去了,不悔恨,不抱怨。她們樂於接受“無常”,因而氣度更加開闊。這種開闊氣度,不正是為世人抗擊疫情送上了一劑心靈良方嗎?


朱虹:問道“婺源黃”


有道是“女為悅己者容”,為了迎接遠道而來的八方遊客,“婺女”適度梳洗裝扮自己也是必要的。有的人,是用胭脂口紅來“增色”;而“婺女”,卻是用農業科技來“添彩”。這些年,她一直在嘗試著做靚“花樣文章”,通過借智借力,為“婺源黃”植入科技基因,實現了全球首例反季節油菜種植一舉成功,實現了讓“婺源黃”既能在雪地裡盛開,也能在秋風中綻放;既能變身“雪花”,也能扮演“秋菊”。“婺女”造化與時俱進,敢為人先,有勇有謀,令人驚歎。


在她的造化下,婺源梯田皇菊成了秋季裡的一道別致風景;婺源梯田茶園一舉奪得全球園藝界“諾貝爾獎”的“卡洛·斯卡帕國際園藝獎”,成為迄今為止唯一獲此殊榮的中國單位……。受她啟發,一道神秘的藝術光彩早早就灑向了千年古縣,“滿城盡帶黃金甲”。於是乎,花海影視殺青了,油菜歌謠傳唱了,花海民宿湧現了,賞花古道評選了,花海吉祥物發佈了,油菜文創品問世了,油菜花旅遊文化節也閃亮登場了……。“婺女”變“種農田”為“種風景”,變“整環境”為“整資源”,擺脫門票經濟依賴,帶動全縣七成百姓吃上了“旅遊飯”,讓全域旅遊領跑全面小康,可謂治家有方、生財有道。


朱虹:問道“婺源黃”


“婺源黃”之道,猶如一河清水滋養萬物,浸潤人心,生生不息,成就了一段段美談。行走婺源,我深切感受到,“婺源黃”之道,既是“婺女”聽從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文明之道;也是“源頭活水”吸收、涵養、展現的“上善若水”的老子之道和“廉泉讓水”的朱子之道;還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大國崛起之道。


問道“婺源黃”,越看越有味,越品越感動,讓我流連忘返,物我兩忘。


朱虹:問道“婺源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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