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著自己的行李——其實一無所有，徘徊在這個喧鬧的候車室。我看看所有的人，漫無目的的。沒有想要找誰，也不想跟什麼人說話。一輛列車停了站，人們匆匆忙忙地上上下下。只有我，仍然呆在原地。我去顯示屏前瀏覽時刻，發現沒有我要的列車。其實，說實在話，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從哪裡坐車，已不是我能選擇的。但是要去哪裡，我又全然不知。我把顯示屏前的時刻表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仍然是同樣的結果：沒有適合我的列車。我轉過身來，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形態各異的旅客，茫然地笑笑。
我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看著站臺上的列車來來又去去，身邊的人來來又去去。只有我，呆在原地。身邊的人跟我微笑、說話，我也就跟他們微笑、說話。只是隨便說說。他們問我去哪裡，我說去哪裡哪裡。他們說，哦，那不遠。可是我只是隨口說說的，誰知道我想去哪裡。我也就問他們，發現每個人都有目的地，明確的目的地。只有我，不知想去哪裡。他們走了，又有人來了。不同的人出現又消失。不同的人呆在身邊，會有不同的感受。有的人令人厭惡，自然不想與他們羅嗦。有的人單純、善良，說說無關緊要的話，也能獲得暫時的寧靜。還有的人戴著面具向我微笑，我也朝他們微笑。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戴著面具，其實我只是不挑破而已。我有時候仰天而笑，看似很開心的時候，心卻在痛，想這些人要是單純些該多好，或者在想，我什麼時候才能逃離這候車室。我也會戴著面具跟那些令人討厭的旅客周旋，人就是這樣無奈，身處圍城，誰也不能隨心所欲。
有人善意地提醒我，你的車來了。我站起身來看了看，笑一笑，搖搖頭。於是人家覺得奇怪。為了不辜負這些善良的人們，我自然會編出許多話來解釋。譬如，我突然想先去另外一個地方比較好。或者，其他。但不上車的次數越來越多，解釋的次數越來越多，終於到了自己不想解釋的時候，就會引來別人的詫異目光和竊竊私語。雖然鼓勵自己不用過多理會，但其實滋味並不好受。因為這些人會走，但下一批人仍然會這樣問。一輪一輪，不斷循環。
有時候，有的旅客會邀請我一同行走。我考慮了一下，欣然動身。可是列車走的越遠，我就越發現，這不是我想要的列車。不是我想要的。我想下車，可是又告訴自己，這世上哪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人和事，但，列車走的越遠，我越發現自己無法欺騙自己。於是不顧一切地在一個小站上跟那些人說抱歉後下了車，在漆黑的夜裡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候車室。在氣喘吁吁之餘還會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但喧鬧的周遭告訴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有時候，感覺自己等的很累，想就這麼隨便上一輛列車吧，或許它能載我到幸福之地，但到頭來總會發現實在不能逼迫自己做不願做的事。有時候，我遠遠地看著一輛車覺得不錯，在猶豫著要不要上車。當我終於打定主義起身的時候，那輛車卻已開動，怎麼趕也追不上，只能繼續悵惘地呆在原地。有時候，我以為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車，可是行走了一段路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了什麼錯，列車員請我下車。我只能傷痕累累地回到候車室，用很長一段時間調整自己，等待下一輛車的到來。還有一次，我覺得車不錯，車上的人也不錯，但相處時間越長，越發現，他們比我想象的複雜。複雜的人和事，我不是沒有接觸過，我一點也不幼稚和懦弱。按照一般的眼光，這些人的確不是共走一程的好人選。我想我該下車。但我又反過來想，我是不是應該跟他們溝通，改變他們，或者改變自己，或者令我們都改變。總之通過各種方法，讓我們能同走這一段不是緣分不會聚在一起的路途。但正如我們所想，這個過程充滿艱辛，並且不能保證結果。我有時候想放棄，心想下車後或許會遇到更合適我的，但又覺得老這樣跳來跳去，未必一定會等到我要的那輛列車。我不止一次地下定決心要下車，可是每次都想是不是還有挽救的機會，再等一等，也許情況就會好轉。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叫做軟弱和沒有決斷力。
候車室裡消失的人，有的又回來，有的永遠沒有再出現。我不知道那又回來的，是不是和我一樣，不知道想去哪裡，還是上錯了車，或者被人請下了車。但他們，——或者和我認識，或者彼此並不相識，絕大多數不是能同我一道行走的人。我在等我的車，他們在等他們的車。不知道他們是否和我一樣，連自己想去哪裡都不知道。有時候看著身邊剛離開的人，我突然會想，他們就這樣離開了，他們以後會幸福嗎？以前離開我的人，邀我一同行走的人，他們現在幸福嗎？一定有人幸福，有人不幸福。普通的故事，不會有太多吸引力，只有我這樣的傻瓜，才會偶而想一想。誰能將飄落一地的花瓣，一片片拾起來，放回春天？
這漫長的等候，不知何時才能結束。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就會等到屬於我的列車，也許永遠也等不到，也許，我會不斷重複所有經歷，上上又下下，在希望和失落的惡性循環中了卻殘生。我無力做更多選擇，只能在喧鬧的候車室裡，時而焦急，時而落寞地等待著我的列車，站起又坐下，看來來去去的旅人和不斷變換的時刻表，在心裡演奏我的寂寥之曲，不管這天下有沒有人聽。
閱讀更多 心在孤峰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