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是一場持續已久的疫情

【家國天下·群體】

1 成為邊緣人,就在一夜之間

災難最可怕的地方不在於其本身,而在於它挑動了人心中的分裂。

疫情爆發之初,湖北人成了外省的“避嫌對象”,打工返鄉的人成了本村的“不速之客”:門窗被釘、路橋被封、入住被拒、停留被罵;

病毒席捲全球之後,世界各地的華人又成了眾矢之的:居民出門被當街羞辱、拳打腳踢;留學生被同學欺負,被寄宿家庭拒收;官方媒體與個人社交賬戶上公然出現了歧視性的標語……

這並不是特殊時期針對特定人的偶發現象,憤怒轉移導致的對某一群體的排斥與敵對,自古有之。中世紀末期開始,歐洲出現了接二連三的災禍:教會大分裂、英法百年戰爭、大饑荒、黑死病……人們開始相信,這一切,都是由“巫師”造成的,於是,轟轟烈烈的“獵巫運動”開始了,數十萬計的人慘死在酷刑之下。在納粹剛開始屠殺猶太人的時候,猶太委員會的精英們奉行“犧牲少數拯救多數”的原則,主動配合納粹將一批又一批的同胞送上開往集中營的火車,試圖以“服從”和“相信”換取“大多數人”的生存。

成為邊緣人,似乎就是那麼簡單,當某件事引起的憤怒與衝動不能直接發洩到這個對象上時,就轉移到另一個對象之上;當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脅時,就迅速抱團,通過消滅另一個群體來換取自己的安全。

分裂是一場持續已久的疫情

2 對面的群體,究竟是誰?

兩個群體相遇的時候,就會有敵意的出現,而敵意從來都是雙向存在的。比如,幾個黑人移居到一個白人社區,那裡的白人受到傳統觀念與媒體報道的影響,早已對黑人產生了不好的印象,當看到這些人的生活習慣與自己大相迥異時,更加印證了自己的觀點,不由自主地有了排斥的行為。而移居者在感受到敵意時,除了對社區居民產生厭惡情緒之外,對白人的仇恨也會進一步加深。

強者與弱者的身份會發生逆轉,分裂與敵意卻不會消失。曾經的弱者一旦掌權,很快就會濫用權力報復當年傷害自己的人。比如,在南非,種族隔離結束後,獲得了社會力量的黑人,開始以同樣的方式將自己受到的恥辱返還給白人。1994年以後,近十萬白人死於暴力襲擊,毆打、搶劫、強暴事件更是司空見慣,訴諸法律的保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近年來,網絡的發展,讓分裂與敵意進一步突破了地域的限制。歷史學家王明珂在一次訪談中曾說道:“在我們這個時代,網絡的傳播力量,讓網絡社群將猜疑、仇恨與暴力以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的速度與效率傳播著……我們許多人都生活在網絡的虛擬村寨裡。不要以為網絡可以讓大家接受不同的意見;網絡社群就像一個村寨,人們會把意見不合的朋友踢出社群。”不同的粉絲群體間,意見相左的人之間,一旦開戰,語言暴力的威力不亞於刀槍棍棒。

“分群”現象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分裂開始後,對面的個人與群體,便不再被當成“人”。“病毒”“黑鬼”“破鞋”“毒藥貓”……這些起源於敵對情緒的外號顯然泯滅了對方的人性與尊嚴。可對面的人究竟是誰?他們不是妨礙我們生存發展、以致於必須遭到清除的“雜草”與“害蟲”,他們和我們一樣,是有生命、有尊嚴的、活生生的人!

分裂是一場持續已久的疫情

3 群體優劣的憑據?

如果說排除異己的行為有恐懼情緒和自保心理的參與,那麼等級劃分往往是披著光明外衣的狂傲。在論述對面的群體低己一等時,層出不窮的標準令人咋舌:膚色、貧富、體力、文化水平……區別竟然可以被嚴肅認真地當成優劣的憑據!其實,哪裡有什麼標準,只不過是人妄圖用自己的努力,使有違公義良善的等級標準看上去合法合理。就像古代通過暴力與殺戮改朝換代的人,總會通過“異夢”“祥瑞”來證明自己是真的“君權神授”。

可人性真的有本質上的差別嗎?把“人人生而平等”寫進《獨立宣言》的國家依然有種族歧視和排外情緒;倡導“天下大同”的社會堂而皇之地強調“士農工商”的等級劃分與女性的“三從四德”。毆打中國留學生、辱罵華裔居民,與掛橫幅慶祝他國疫情比起來,並沒有更加文明;打砸日本車、歡呼巴黎聖母院被燒,相較於指責亞裔人群傳播病毒,也不會略顯高級。沒有哪種文化具有普世性,沒有哪些人天生就比別人更道德、更智慧。人都需要認識到自己的罪惡,都需要制約與監督,都需要幡然悔改。不知道自己不比別人好,不知道生命、尊嚴與自由沒有差別,就會很容易成為下一個施害者。

分裂是一場持續已久的疫情

4 愛是分裂的終結者

1862年,美國南北戰爭正酣。這年冬天,南方聯盟軍在羅伯特.李將軍的帶領下,接連取得了幾場勝利。在最著名的弗雷德裡克斯堡戰役中,南方軍以瑪莉高地前的石牆為掩護迎擊敵人,超過8000名北方軍的士兵在這座石牆前倒了下去。

天漸漸黑了,石牆下還活著的傷兵飢寒交迫,痛苦地呻吟了幾個小時。北方軍士兵固然著急,可都不敢上前營救。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夜色之中。北方軍以為敵人要發起進攻,連忙舉槍射擊。可那人並沒有後退,一路奔跑衝到敵軍的傷員身旁,摘下掛在身上的毯子給士兵蓋上,用水壺給他們喂水喝。在其後的一個半小時裡,他不知多少次在石牆和傷病之間奔波,給敵方的傷兵們送去了毯子和救命的飲水。雙方停止了射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戰爭因為他而暫停了下來。

這個人名叫理查德·柯克蘭。

人們記住了他的名字,稱他為“瑪麗高地的天使”。

戰後,在弗雷德裡克斯堡國家公園裡,人們為柯克蘭中士建立了一座救助敵軍傷兵的雕像,紀念這位天使的善舉。

消滅“分裂”這種病毒的,不是反對和報復,而是愛。愛使失明的人復明,穿越環境的屏障,揭開等級與對立的帳幔,讓人看到,站在對面的,和你一樣,是有血有肉、有理性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愛讓驕傲自義的人恢復謙卑,使受傷哀痛的人得到醫治。就像柯克蘭中士看到的那樣,對面躺著的,不是病毒與害蟲,而是與我們同等重要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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