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國人發音最像哪個省的?你知道嗎?

先聽聽1000年前的宋代發音:


蘇軾《水調歌頭》



是不是感覺和今天的粵語發音差不多……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1:戰亂


中國在歷史上經常遭受北方民族的侵擾,北人經常南遷,所以中原文化免不了被北方文化融合。


廣東人由三大群體組成,廣府人(佔大多數,分佈在珠三角及粵北、粵西地區)、潮汕人(李嘉誠就是這一人群,分佈於粵東南的潮汕平原)、客家人(分佈於粵東的梅州、惠州)。


因此也有三大語言:粵語(即廣府語)、潮汕語、客家話。這三大群體全部是不同時期、內地不同地區的漢人南遷的後代。


從“八王之亂”開始,出現了史上第一次的中原漢人為逃避戰亂而長時間的大規模南遷,當時是整個家族、整條村莊在族長、村長(稱之為“太公”)帶領下的扶老攜幼式的長途南下,因此把當時的中原漢語、文化、習俗全都帶到了廣東。


幾乎所有傳統廣東人的家族都有“族譜”記錄自他們是來自中原何方,何時遷到廣東的。例如前香港特首“曾蔭權”,其始祖就是山東的“曾子”,其族譜就記載了什麼時候由山東南遷到廣東的南海縣。到曾蔭權的爺爺時再遷到香港。


古代中國人發音最像哪個省的?你知道嗎?


當這些南下的漢人族群在終於翻越嶺南山脈到達粵北韶關南雄縣,不會再受戰亂影響時,就都會在那裡休養生息。但南雄縣畢竟是山區,農業物產遠不及平原地區豐富,所以南遷漢人在那裡繁衍了幾代人後,就又大多會繼續沿北江南下、沿西江西進而到達最終的遷徒地——珠三角、粵西、甚至廣西東部的平原地區。


因此南雄縣的“珠璣巷”又被稱為廣東人的發源地,很多廣東的大的姓氏都在那裡修建了“太公祠”以緬懷帶領族群南下並安葬在那裡的“太公”。


這一時期在浙江福建一帶的漢人則有部分南遷到粵東地區的潮汕平原,成為潮汕人的祖先,因此潮汕語與“閩南語”是同一語系,與作為來源於中原古漢語的粵語不同。


古代中國人發音最像哪個省的?你知道嗎?


唐朝建立後,中原的戰亂終於平息,漢人南遷也告停止,中原漢語再次重新統一,且廣東地區到唐朝末年其漢語也由漢朝時期的漢語也逐步演變為唐朝的漢語。唐朝四百年安穩歲月,語言文化上也趨一致。


另外,這次漢人的史上第一次大規模南遷,到唐末全廣東就只剩下粵北深山上的一個“瑤族”,其餘平原地區全是漢人了。因此廣東的漢人後來就創造了一個全新的、讀音與“越”字相同的漢字——“粵”,其目的就是要表明現在的“粵”已經完全不同於古代的“越”了。


2:穩定


李唐之後,中原不穩定的環境使得語言隨之也產生了極大的變化。北宋初年時,中原地區的漢語仍能基本保持漢唐語言,當時出版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本官方的權威發音韻律書《廣韻》(全稱《大宋重修廣韻》),裡面標註的文字發音與現今的粵語高度吻合。


但之後中原因為受到西廈、遼、金、元等北方少數民族的侵略佔領,漢語開始胡化,到了南宋時期中原漢語已經由漢唐漢語(粵語)演變為現在的“客家話”了。


而偏於一隅的廣東卻是一直極少戰亂,基本沒受到北方遊牧少數民族的影響,所以一直保留著漢唐時期的語言、文化。因此大量的唐詩宋詞現在只有用粵語來讀,才能符合詩詞基本的“韻律美”了。


以唐代詩人劉禹錫的代表作《竹枝詞》為例——


楊柳青青江水平,

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

道是無晴卻有晴。


在粵語裡“青、平、聲、晴”均是同一個韻母的,讀來完全符合詩詞的韻律美,用粵語一讀就能體會出詩詞的意境了。


但胡化的普通話,“聲”字的韻母卻變了,結果用普通話讀的話第二句完全不押韻,連詩詞最基本的韻律要求都達不到,大煞風景!


還有唐代著名的哲理詩,王之渙的《登鸛雀樓》:


白日依山盡,

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古代中國人發音最像哪個省的?你知道嗎?


在粵語裡“流、樓”是同韻母的,符合絕句詩詞第二、第四句必須押韻要求。但普通話裡這兩個字就又不同韻了。


根據語言學家的研究,古漢族是男耕女織的農耕型封建社會,人與人之間是近距離長時間地面對面交談,而當時的“文言文”都是很簡短的,所以能夠在簡短的語言內清晰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南宋之後的中原漢語,因為音調大為減少,為避免過多的同音字而嚴重影響到交流的弊端,其解決方案就是增加聲母,即在原來從沒有捲舌音的古漢語基礎上,通過把“z、c、s”三個聲母髮捲舌音而新增加了“zh、ch、sh”這三個聲母。這就是現在的普通話有捲舌音的由來了。


廣東省內廣府人的生活一直安穩,所以語言一直保留著漢唐時期的特徵,但也並非一成不變。例如宋朝時廣州的海外貿易非常發達,一些阿拉伯語也由此傳入從而影響到廣府語言的詞彙。


清朝260年的穩定歲月,使得保持了古漢語九個音調、及大部分文字發音的現代粵語在清朝末年徹底形成。同期,現在的普通話也在以北京為中心的地方形成,但其音調只剩下四個調了,徹底與北方胡語相一致。


粵語有聲調更為豐富、朗誦古詩詞時更為符合韻律美的優勢外,更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對近義字的區別。


普通話最大的問題是文字完全繼承自古漢語,但讀音卻被“胡化”,從而出現很多常用的近義字讀音完全一樣的情況,造成了文字使用上的極大混亂。


在粵語裡完全符合“聲母相同,韻母不同”的要求,所以懂粵語的人完全不會搞混淆“的”與“地”與“得”,也不會用錯“做”與“作”。


但北方地區的人經常會搞亂這兩組近義字。因此要想漢字能夠正確地使用的話,讓北方的人學一些粵語非常有意義。


粵語裡沒有捲舌音,即不存在北方地區的人也經常搞混淆的“z、c、s”與“zh、ch、sh”,所以粵語的表達往往能夠比普通話更為清晰、明確。


3:粵語之美


粵語(Cantonese)成了保留古漢語最好的現代漢語,也是除普通話(Mandarin,洋人認為是:滿大人的語言)外,唯一擁有完整的文字系統的漢語,即所有粵語發音均有對應的文字,能夠用文字完整地記錄發音。


一是粵語的調多。普通話是四個調,粵語有九個調。至於這九個調怎麼說,可以學一下用粵語數數,三九四零五二七八十,這九個數剛好是粵語的九個調。


粵語九個調裡面除了第一聲和第二聲和普通話一樣外,其他七個調都是普通話裡沒有的。這九個調從最高調到最低調皆有,所以聽起來起伏不定,抑揚頓挫,層次感非常明顯。粵語本身的音調就像一段旋律,當它在譜上一段旋律契合的曲子,自然很好聽。


調多還有一個作用是減少同音字,普通話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同音字太多。小學時候從拼音學起的普通話,聲母有23個,韻母24個,調4個,理論上來說可以有23 x 24 x 4 = 2208個發音。


而粵語聲母19個(比普通話少了四個翹舌),韻母53個,調9個,理論上可以有19 x 53 x 9 = 9063個發音。


從這個數字可以看出,粵語的發音豐富程度要遠遠大過普通話。據說是語言大師趙元任先生所寫的神文《季姬擊雞記》,普通話讀是ji ji ji ji ji,粵語讀是gwai gei gik gai gei。


再比如這八個字,事,室,市,世,適,試,噬,式,普通話是同一個讀音,但粵語是八個互不相同的讀音。粵語裡很多韻母都是普通話沒有的,比如《浮誇》高潮之前的部分,全為“oi”韻,《偏偏喜歡你》基本全為“eoi”韻。


二是粵語沒有降調,降調就是類似於普通話第四聲。我查過全國一些主要方言的音調,粵語是唯一一個沒有降調的方言,它九個調都是比較平的調。降調給人的感覺是語氣比較重。


武漢話聽起來不夠友好,一個原因就是降聲太重。但在閩南,漳州人調重,泉州人調平,漳州人說泉州人講話不好聽,還是我們好聽,有力度。等我屏蔽了那些漳州朋友後我就來反駁這個問題。


第三我認為是最重要的一點,粵語保留了入聲。入聲在今天聽起來很陌生,那是因為在普通話和北方方言裡,入聲已經完全消失了(除了山西、河南一帶的晉語,據稱和客家話非常相近)。但是在所有的南方方言裡,入聲基本都保留了下來。


入聲就是那種發音很短促、以爆破音結尾的音。比如“十”這個字,粵語讀sap2(數字是調值,12345相當於do re mi fa so),閩南話讀zap2,p的音不爆破,但有讀p的嘴型,阻礙住氣流。


這和英語裡失爆讀法很像,比如september這個詞,讀的時候不會把sep的p這個音發出來,但明顯會有p的閉合嘴型來阻住氣流,因而使得sep這個音節很短促。再比如sit down,你發音再標準也讀不出sit的t這個音,但是一定會有發t的嘴型,t這個音阻礙住氣流,使得sit這個音非常短促。這個詞組裡的sit的發音,和粵語“舌、薛、竊”字讀音一樣。


日語的促音,還有很多日語漢字的音讀,也是受漢語入聲影響。比如學校,日語讀gakkou,中間有個促音,和入聲一模一樣。單論“學”這個字,粵語讀hok,日語讀gaku,因為學這個字是個入聲字,韻尾為k,日本人沒法讀這個不發音的k,所以就乾脆把不發音的k變成ku,讀作一個確定的音節。


再比如“石”,粵語讀sek,日語讀seki,也是同理。絕大部分入聲字在日語裡的音讀都是如此,六、七、力、雪、室、畜,不勝枚舉。所以說語言是相通的。p k 就是粵語裡的三個入聲韻尾,也是古漢語裡的三個入聲韻尾。


入聲是漢語的偉大發明,它最大的兩個作用,一個是可以減少同音字,一個是豐富情感。入聲字短促、鏗鏘有力、帶有節奏感的發音特點就已經決定了它可以有豐富情感的效果。


最大的體現是在詩詞裡,今天很多詩詞用普通話讀起來已經沒有韻味了,豪放的如岳飛的《滿江紅》,婉約的如柳永的《雨霖鈴》,它們都是入聲韻。白居易寫《長恨歌》《琵琶行》,每到傷感處皆改用入聲韻。這些入聲韻詩詞普通話讀來平淡無奇,但用粵語讀就很有味道。


我覺得最明顯的一個例子是曹植的《七步詩》,語文課裡學過這首詩,當時讀起來覺得不押韻。“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汁、泣、急,有一個字出韻,而且感情聽來比較平淡。但如果用粵語來讀,汁、泣、急分別讀zap5、jap5、gap5,而且三個都是最高調,讀來鏗鏘有力,沉鬱悲壯。


被親哥逼成那樣,要是我我也肯定用入聲韻來寫,別說曹植了。用粵語讀這些入聲韻詩詞的時候會明顯覺得,那種傾注在韻腳上的激昂或淒涼,普通話是永遠讀不出來的。


而且很多非入聲韻的詩詞也是如此。小時候語文課裡學詩詞,發現好多詩詞讀起來不押韻,我當時並不知道原因,以為古人就是這麼寫的,現在終於知道這是語音變化的原因,很多普通話不押韻的詩詞,粵語和閩南話讀起來就很押韻。


這個可以舉的例子太多,比較著名的,杜甫的《春望》,“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深、心、金、簪,這詩總共就四句,就出現了三個韻。


而這首詩如果用粵語讀就非常押韻,四個字分別讀sam、sam、gam、zam。這是因為普通話在形成過程中不僅消失了入聲,還消失了一些韻尾,比如-m,全部歸於-n了。心字粵語讀“sam55”,閩南語讀“xim33”,普通話裡就成“xin55”了。


現在普通話裡的“搞定”一詞就來源於粵語,原詞是“搞掂 gaau35 dim22”,但因為普通話裡已無-m的韻尾,所以只能譯成相近的定字。


因為讀音相近,填詞人如林夕、黃偉文的一些詞作有時也會把-m、-n當做一個韻,畢竟音樂詞作沒有古人寫詩詞要求那麼嚴格。


這就是上面說的普通話只有24個韻母而粵語卻有53個韻母的一個重要原因。而閩南語的發音就更寫意了,廈門話有87個韻母。


粵語的好聽不僅因為它的語音語調,還因為它的古老。說到粵語的古老,好多人會覺得奇怪,因為在印象裡,粵語是廣東人和港澳人說的話,時髦洋氣高大上,怎麼會古老呢。


這是因為歷史上中國北方總是受到外族入侵,中原人民就不斷地南遷避亂,一次次的南遷之下,中原人民就把自己的語言帶到了南方,這些語言又和南方本地土語融合,慢慢形成了今天的各種南方方言。


唐朝大詩人張籍遊過溫州之後寫詩說:“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晉語。”所以今天南方的粵語、閩南話、客家話、吳語、徽語,它們都保留了很多古漢語的成分。


宋朝的官方字典《廣韻》,是以當時的開封話為標準音所寫,現在用普通話已經對不上了,而用粵語可以對應絕大部分。


最能反應粵語的古老是那些古色古香的用詞,吃叫食,喝叫飲,走叫行,跑叫走,像叫似,也叫亦,穿叫著,脫叫除,衣服叫衫,臉叫面,脖子叫頸,討厭叫憎,警察叫差人,錢的單位是文。這些都是文言文啊。粵語口語裡還有很多常用的字詞都非常古老,隨便舉幾個例子。


——“的”這個最常用的助詞,粵語裡讀作“忌ge33”,出自《詩經》:“叔善射忌,又良御忌。”這詩的意思是,大叔是很善於射箭的,也很精於駕車的。忌就是的。但這個字一般會寫成“嘅”,實際上“忌”才是正字。


——“他”叫“渠keoi35”,這個字在唐宋詩裡用的很多,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一般寫作“佢”,正字為“渠”。


——“看”叫做“睇tai35”,《說文解字》:“睇,目小袤視也。”睇就是近距離的目視。


——“想”叫做“諗 nam35”,出自《詩經·小雅》:“豈不懷歸?是用作歌,將母來諗。”這詩是個工作很忙的公務員所寫,他說我難道不想回家嗎,我每天忙得脫不開身啊,唉我就作首兒歌,用它來想念我家裡的母親吧。


——“給”叫做“畀 bei35”,出自《詩經·鄘風》:“彼姝者子,何以畀之?”那個漂亮的妹子,我給她什麼好呢?這個也是我一直在考慮的問題。一般寫成“俾”,正字為“畀”。


——站叫做“企 kei35”,《漢書·高帝紀》:“吏卒皆山東之人,日夜企而望歸。”


——“累”叫做“攰 gui22”,《三國志》:“弊攰之民,儻有水旱,百萬之眾,不為國用。”


——“腿”叫“髀bei35,”這段古文好黃,不要細看。《戰國策》:“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盡置其身妄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


——“選擇”叫“揀gaan35”,《三國志·袁紹傳》:“博愛容眾,無所揀擇。”這話是說袁紹胸懷博大,賓客來訪都能容下,不擇人而交。


——“聊天”叫“謦欬 king55 gaai35”,《莊子·徐無鬼》:“昆弟親戚之謦欬。”一般寫成“傾偈”,可能與佛教有關,因為佛門中經常傾吐佛偈,正字為“謦欬”。


——“旁邊”叫“隔籬gaak2 lei11”,蘇東坡《浣溪沙》:“麻葉層層菻葉光,誰家煮繭一村香。隔籬嬌語絡絲娘。”


——“吃火鍋”叫“打邊爐 da35 bin55 lou11”,元代詩人呂誠《來鶴亭集》:“十月暖寒開小閣,張燈團坐打邊爐。”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以粵語為代表的南方各種方言對古漢語的傳承和保留都做得很好,不僅是用詞方面,聲母、韻母、發音特點、發音方式,這些都有很多的保留。


語言是一個民族文化的載體,我們有必要深入瞭解一下我們的語言,這樣才能對我們的歷史和文化有更深刻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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