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是為了講述書籍出版的幕後故事而專門開闢的欄目。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們將邀請在“世界學術經典（英文版）”系列中參與導讀註釋的老師分享求學、治學、成書的幕後故事。
本期“幕後”欄目，譯文君邀請了為《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導讀註釋版）》撰寫導讀、註釋的吳其堯教授，請他來聊一聊與尼采及《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不解之緣。
1 80年代：初識尼采
我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考入大學的，讀的是英語語言文學專業。我讀大學那會兒，校園裡讀書氣氛雖已不如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麼濃厚，但比起之後的九十年代還是要好很多。當時的大學校園流行“西學熱”，國內大量譯介了西方哲學、文學、史學、美學及其他人文社會科學方面的書籍，大學們都爭相閱讀這些著作。
我作為英語專業的學生，為了提高英語水平，閱讀大量的英語文學名著自然是必需的。但那時的大學生求知慾強，閱讀面也廣，大家除了閱讀專業領域裡的書籍之外，在老師們的影響下，也會自覺地閱讀一些西方哲學、美學方面的書籍，主要是中譯本。其中包括黑格爾、薩特、克爾愷郭爾、海德格爾、尼采、叔本華等等的著作。
我受哲學系一位老鄉的影響，對尼采和叔本華產生了興趣，大三那年我讀了尼采的《悲劇的誕生》和《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由於缺乏正確的引導，我對這兩部書只是淺嘗輒止，讀書不得其法，因此也就無法真正理解尼采，無法進入西方哲學的堂奧。
不過，大學階段的閱讀在整個人生過程中顯得十分重要，首先是培養起了閱讀習慣和興趣，其次是基本明確了自己今後會走什麼樣的學術道路。所以，在此我作為過來人，特別要提醒在校的大學生們，一定要珍惜這段美好而寶貴的時光，廣泛涉略，不要只閱讀那些你輕易就能讀懂的書籍。有些書，比如哲學、美學、文學理論方面的書雖然艱澀難懂，但只要你啃下第一本，後面就會容易得多。要讀一些具有挑戰性的書，對你的智力具有挑戰性的書。這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第一點。
2 90年代：重讀尼采
九十年代初，我考上了比較文學方向的研究生，閱讀西方哲學、美學、史學和文藝理論等方面的書籍的興趣更大了。兩年半的研究生學習，我廣泛涉略，到研究生畢業我已經閱讀了兩百多本書，為之後從事學術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悲劇的誕生》是“西方文論”課程的必讀書，於是我又有機會重讀大學時代讀過的書籍了，但這次的閱讀體驗不同，因為讀完此書還要撰寫讀書報告，所以讀了原書還得讀相關的研究性質的書籍和論文，這樣對尼采及其思想就有了更為深入的瞭解。更為重要的是，本科階段是出於興趣閱讀，而且是一個人讀，沒有人指導，研究生階段則不同，既有老師的指導也有同學之間的討論，這樣受到的啟發就更多了。
所以，我想告訴大家，無論從就業找工作的角度來說，還是繼續深造從事研究的角度來說，讀研都是一件很有幫助的事情。讀了研究生，你的專業水平、思想認識、批判性思維能力都會得到極大的提升。導師的悉心指導、同學間的討論切磋是非常難得的資源。這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第二點。
3 為尼采做註釋
研究生畢業後我留校工作，一個偶然的機會，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要出版一套“大學生英語文庫”之“西學基本經典註釋本”，其中有一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需要找人註釋。我因為大學期間讀過此書的中譯本，加之研究生階段讀過《悲劇的誕生》，所以就斗膽接受了註釋任務。
為了做好註釋，我到圖書館找來了各種中譯本進行比較，同時還閱讀了有關尼采的傳記和研究書籍。令我印象深刻且受益良多的是“尼采百年解讀系列”。這個系列一共有六本書：《評說“超人”》、《尼采其人其說》、《尼采的幽靈》、《尼采與哲學》、《尼采、海德格爾與德里達》、《情遇尼采》。讀完這六本書，我覺得自己對尼采及其思想有了全面而深刻的理解，於是動筆做註釋工作就顯得得心應手了。註釋工作很快就完成了，書出版後銷量也不錯，我拿到了一筆較為豐厚的稿費。
4 2019：再注尼采
２０１９年，上海譯文出版社邀請我為《查》做註釋，有了外教社這個註釋本作為底本，我做起來駕輕就熟，在原來註釋本的基礎上，我吸收了新出的中譯本及研究著作的成果，對原來的註釋做了修訂，尤其是增加了導讀文字。可以說，譯文社的這個註釋本是對外教社註釋本的改進和完善。
通過這次註釋和導讀，我的一個直接感受是，《查》的英譯本初看很簡單，既沒有複雜的長句也沒有艱澀的詞彙，但其中還是有不少晦澀難解之處，要了解深層的內涵，不是語言層面可以解決的，必須得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閱讀和研究尼采的其他著作，還得參考、查閱尼采研究者為閱讀此書所作的註釋。所以，這項註釋工作是很好的學術訓練，而這種訓練對從事研究工作是很有裨益的。
我現在帶研究生，指導他們寫論文，我就會讓學生們選擇一部經典作品，哲學的、美學的、史學的、或者文學理論的，做詳細的註釋，同時撰寫一篇八千至一萬字的導讀文字。這樣既能檢驗他們閱讀能力又能提高他們的寫作能力，我認為這樣的學術訓練對一個即將進入學術之門的年輕學者而言是非常有必要的。這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第三點。
兩次的註釋工作也給我的生活帶來了變化。首先是結識了出版社的不少編輯，瞭解了出版社的工作流程，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外教社和譯文社出版的書籍我都可以問編輯們要。其次是拿到了稿費，我用第一筆稿費買了一臺電腦，為我的研究工作增添了方便；我拿到的第二筆稿費用來給去年九月份上大學的兒子交了學費。
5 金句分享
最後，和各位朋友分享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二部第三章的一段話：
das Tier, das rote Backen hat… Scham, Scham, Scham.
Nietzsche: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人者，能雙頰發紅之動物也，識羞恥故。（錢鍾書先生譯文）
我手頭的兩個英譯本是這樣翻譯的：
To him who has knowledge, man himself is "the animal with red cheeks." How did this come about? Is it not because man has had to be ashamed too often? O my friend! Thus speaks he who has knowledge: shame, shame, shame--- that is the history of man.
Man himself is to the discerning one: the animal with red cheeks. How hath that happened unto him? Is it not because he hath had to be ashamed too oft? O my friends! Thus speaketh the discerning one: shame, shame, shame--- that is the history of man.
錢春綺先生據德文原文翻譯為：
可是對於認識者說來， 人這個東西，乃是紅面頰的動物。人怎麼會是紅面頰的呢？不是由於人必須太經常地感到羞愧嗎？哦，我的朋友們！認識者如是說：羞愧，羞愧，羞愧---這就是人類的歷史。
我想說的是：尼采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對照現實，他這段話依然很有針對性。我的一位中文系朋友說：要讀懂魯迅必須得了解尼采，誠哉斯言！
Thus Spake Zaratustara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導讀註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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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弗雷德里希·尼采 著
吳其堯 導讀 註釋
上海譯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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