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三步，四步……迎霜數著數字在院子裡百無聊賴地走著。
她經常在菊花到田裡勞動時自己這樣從院子東邊走到西邊，然後從西邊走到東邊，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直到走累了，她才肯停下來。看著偌大的院子裡只有自己一人，她常常會感到孤獨。她不敢想起往事，似乎在潛意識裡在封閉自己的過去。雖然是這樣，她還會禁不住地去想“人究竟為什麼活著”。她常常陷入沉思，這個問題充斥在她的頭腦裡，讓她很苦惱。看著娘每天忙忙碌碌，整天為他們操勞著，臉上佈滿了皺紋，言行之中有寫不盡的疲憊和憂傷。她竟然想到自己給娘增加了負擔，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自己的路似乎已經走到盡頭，再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菊花每天忙裡忙外，根本沒注意迎霜，對於她的心理變化，她更沒有發覺。她知道女兒生病了，需要關心。所以，從田裡回到家來，她就會問：“霜，想吃啥？娘給你做。”看到她在一旁呆呆地坐著，她又會把電視打開說：“霜，看會電視。這個電視劇很好的。”看著她不住地向外望著，她會拿些零錢拉上她的手說：“霜，我們到外面轉轉買點東西回來。”實在看著她很無聊時，菊花會試探著說：“霜，要不你和你們的小學同學一起去紡織廠上班好嗎？”見她不答應，她又會說：“還是在家裡好，工廠鬧得慌。”她“嗯”一聲算作應答，又不做聲了。菊花看著她嘆聲氣就又忙活手裡的活兒。
迎強也只能在放學寫完作業之後陪姐姐玩會，這時是迎霜最高興的時刻。他們在一起玩撲克，在一起聊天，一起看電視，她好像回到了天真的過去。菊花看到迎霜的笑臉，也會跟著開心。可她不清楚在她小小的心靈裡其實早就埋有一個特別危險的想法，埋得很深很深，不易讓人發覺。
一天晚上，迎強照例在寫完作業之後去陪姐姐玩。迎霜不想再玩撲克了。迎強把她拉到電視機面前，剛打開屏幕就看到一個女孩躺在沙灘上一動不動，好多人在周圍紛紛議論著。一會兒一個阿姨模樣的人撥開人群，痛苦地喊著小英，小英，接著暈在了女孩的身邊。迎霜呆呆地看著這個畫面，忽然對弟弟說：“強，如果有一天我像那個小女孩一樣躺著不動的時候，你可不要哭。”
迎強聽了呆住了，旋即笑著對她說：“人家是演戲，可不能亂學。那不急死我們啊！”說著趕忙換了頻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劇，迎霜看著演員們幽默的話語快樂起來，一會捧腹大笑，一會和迎強評論某個人。迎強早已經把她那會說得話忘得一乾二淨。
第二天早上，迎強去上學，菊花去田裡澆園。
迎霜拿出自己覺得最漂亮的衣服穿上，好好梳洗了一翻。一切準備好，她走到自己久違的書包面前，目不轉睛地看了好半天，然後拿出紙和筆寫道：
爹，娘，迎強，當你們看到這些文字時，或許我已經離開你們。我不想這樣。可是我發現我現在是家裡的累贅，我這樣對你們是一種解脫，也是對你們的幫助。
娘，我一直很想爭氣地去學習，然後考上大學讓你也在爹面前更有自信，我心裡很清楚，因為我和弟弟的優秀使爹對你改變了態度，看到爹能對你好，我感到很高興。可我沒有把這種狀況保持下去，我是很不孝的女兒。自從我這樣以後，爹又對你發脾氣了，我看著心裡很難受。我開始恨自己。但願我的離開能改變他對你的態度。
爹，你脾氣雖然大。但是我一直很敬重你。你以前對母親的態度我很不慣，但那是你們大人的事，我們干涉不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怎樣改變你的做法。我和迎強很努力地做到了。可是因為我又把這一切銷燬了。你又開始對娘發脾氣了。你能不能對娘好點？她也是一個人，你們應該互相尊重，請你不要再對娘那樣。如果我的離開能使你對娘好點，那我會很開心。
強，你是我的好弟弟。我最放心不下娘，娘就交給你了。你是爹孃的希望，你一定要好好學習，讓他們看到你上大學的那一天。你有這個能力，姐姐相信你能做到。你記住：千萬不要再做班幹部，管好自己的學習就行。
爹，娘，強，我走了。我微笑著離開，但我會永遠在你們周圍注視著你們！
迎霜一邊寫一邊抽泣著，寫完將留言平整地放在寫字桌上，然後把娘噴莊稼剩下的農藥一口氣喝了下去……
王奶奶知道迎霜一直在家裡過來陪她，可是當她推開房門時，看到迎霜口吐白沫躺在屋中間已經不省人事。她驚慌失措，忽爾轉身在院子裡喊：“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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