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翩翩浊世佳公子,一等聪明沈君山

1932年,沈君山出生在南京。

他的父母,都是当时学有所长的“新派”人物。

父亲沈宗翰,母亲沈骊英留学美国,是1920年代美国康奈尔大学的留学生。其父母均为著名农学家,父亲为前“农复会”主委,他的母亲在中日战争时在实验室中因脑溢血过世。但她的实验成果——杂交小麦的品种,以骊英一号,骊英二号等为名,延续下去。成为后来许多改良品种的祖先。骊英五号直到现在还在使用。

沈君山5岁的时候,卢沟桥事变,中日战起。他们一家不得已在各地奔波迁徙。这在当时被称之为“逃难”,他跟着母亲,母亲跟着研究所,从南京到汉口、从长沙到常德、在贵阳住了两年,1940年在四川荣昌暂时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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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沈君山和父母

小时候的沈君山,天马行空,古灵精怪,又顽皮又可爱,做的事常常让大人哭笑不得。

七八岁的时候,沈君山在课本上读到孙中山童年的故事,大意是说,孙中山当着村民的面把泥菩萨打碎,由此破除了村民的迷信观念。沈君山听后,非常佩服他的勇气,打算身体力行地效仿一下。当时他母亲的实验室借居在一座寺庙里,适逢她母亲上司的上司——笃信礼佛的部长来视察,他就趁这个机会,拿着扫把,当着部长的面,把如来佛扫打了一顿。结果被抓住关起来,部长走后才放出来。沈君山在之后的文章里调侃道:“如来佛可能不觉得怎样,我却被抓住好好地挨了一顿揍,挺痛的。”

在课本上学到了愚公移山的故事,于是突发奇想在地上打个洞穿过地球到美国去,自认为把愚公移山的哲学精神和地球是圆的科学事实联想到一起,简直是天才的创造。为此还做了严谨的科学研究:“我曾就着地球仪仔细地考量过,从荣昌(我们流亡到的四川的一个小县)打个洞笔直穿过去,大概就会到美国东南部田纳西一带的地方。”

虽然看起来困难重重,但是“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有了想法,当然要付诸实践,于是搞来一把小铁锹,每天放学后就神神秘秘地躲在后院挖坑,就这样挖了七八天,那洞已有半人深,一日不小心,连人带锄掉进了洞里,努力了半天爬不出去,才呜呜咽咽地喊起救命来。 再过了几个月,沈君山的母亲就在实验室里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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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山大学时期

他的母亲去世后,父亲无法同时照顾三个小孩,就把沈君山送到了他六叔那里去,当时他六叔在陕西武功西北农学院任教。他在那里上了三年学,这也是他成长定型的三年,他从一个娇宠任性的小孩,转变成一个知道忍耐自制的少年。

之后朝代鼎革,十七岁的沈君山跟着父亲去了台湾。与父亲的克难苦学相比,沈君山在台湾的读书生涯显得轻松随性许多。那时时局不定,随父母到台湾而未能入学的青少年不在少数,1950年他又以一分之差落榜台大,少年顽性使他放下书本在街头浪掷青春。他甚至一度还加入街头的打斗帮派,自称“七义”四处打群架。“七义”散伙后,沈君山偶尔还跟着一两位小兄弟去茶室聚个小会,就是在那里,他首次接触到围棋。很快,沈君山发现,对于他来说,用头脑打架比用拳头打架简单得多,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黑白二色世界,有着无与伦比的奥妙与诱惑。之后也因围棋与金庸、聂卫平结成密友,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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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10月,围棋大师吴清源(左) 在台湾清华大学讲棋,沈君山同台。

翌年沈君山考上台大,又迷上桥牌,还拿到了台北桥牌冠军。此后他还成为台大足球队队长、篮球队队员。大学四年,除了棋桥足篮外,其他各式各样的课外活动,郊游、舞会、户外烧烤都有份,常常还是带头分子。至于功课,马马虎虎凑活过去就行。父亲劝他虚心向学:“万般皆下,唯有读书高。”沈君山还暗暗地不服气:明明是“万般皆上品,唯有读书低”

在他拿到桥牌冠军后还发生了一件事,沈君山夺冠后,得意非常,兴高采烈地把奖杯拿给父亲看。沈宗瀚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放在洗手间,以便他早晚看到而反省,然后把他妹妹的幼稚园奖状拿出来,高高挂在书房墙上。沈君山好生委屈。这时候胡适出来替沈君山说话——胡适早年就读于美国康奈尔农学院,与沈宗瀚为学兄弟,沈宗翰对这位学长敬重非常。“美国的大学选拔学生,公司选拔职员,重视课外活动的表现更甚于课堂……”胡适这样说。沈宗瀚可以不信别人,却不能不信胡适。有了胡适出面说好话,沈君山的棋牌爱好得以长期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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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沈君山参加世界桥牌名人赛

台大四年,军训一年,之后又在初创的国立清华大学当了一年多的助教,一九五七年赴美留学,在马里兰大学就读,连续三年获得美国围棋冠军,回台湾后代表台湾又赢得两次世界桥牌赛亚军、当选七次国家桥牌选手、十大杰出青年……一连串佳誉随之即来,加之形貌翩翩、文理兼长、家世显赫,遂与连战、钱复、陈履安并被称为台湾“四大公子”。

说起来“四大公子”,还有一件好玩的事儿。

在台大的时候沈君山有个关系亲密的牌友——燕谋。

台大时燕谋和我都不是好学生,都多读了一年才毕业。燕谋父母留在大陆,他从小跟着祖母长大,祖父做过中等的官,在台肥(台湾肥料股份有限公司简称)董事长任内退休过世,也算是官宦世家。在老祖母眼里,我浪荡不羁,不务正业,不是燕谋的益友,只是有时也不得不敷衍。我去燕谋家,向来是立在玄关等燕谋出来,她老人家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说声上来坐吧!心情普通时就只叫一声‘成子(燕谋的小名),沈君山来了。’心情不愉快,或者前夜燕谋外游回来太迟,就要多加两字:‘成子,那个沈君山又来了。’

然后嘀嘀咕咕地隔着纸门唠叨几句:‘成天的打牌,不学好,将来呀……’

燕谋是个倔强性子,和老祖母顶惯了,而且也碍了他的面子,出来拉着我就走,还回头顶上一句:‘你管人家……’

后来,也不过四五年,我留美得了博士,返台参加远东桥赛,那时全台湾博士也不过三四个,报纸上大加渲染,我受了燕谋之嘱去看老祖母,不但被请上玄关,还一定要我吃饭,打桥牌也成了‘为国争光’。我接受了恭维,饭却没吃。回美国后,一五一十地告诉燕谋。燕谋说:‘吃就吃嘛。不吃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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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马里兰大学物理博士学位后,沈君山先后任职于普林斯顿大学、美国太空总署太空研究所、普渡大学,后获普渡大学终身教授职位。这意味着,他将在有“旅游界的哈佛”、“美国航空航天之母”美誉的普渡大学里,优雅无忧地度过安逸的一生。

上世纪七十年代,日本在所谓“美日条约框架”下侵占钓鱼列岛,引起了中国人的抗议。海外台湾留学生先掀声势浩大的“保钓运动”。如此一来,沈君山在普渡大学里坐不住了。另一点返台的原因呢?是有些微妙的不好宣之于口的,却又丝丝入扣的情怀。沈君山这样写道:“另一方面在美国,却因为生活安定久了,反而产生文化调适的问题。文化是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平常不会感觉得到,但浸沉既久,自然会将你融合进去。在我普大的研究室的右下抽屉里,总放着一本《庄子》和一本诗选,研究思考累了,牛角尖转不出去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好像一注清泉,自然有清沁脾胃的感觉。这两本书,在台湾求学的时候,父亲老师逼我读我也不肯读的在国外的研究室里,却成为我的密友良伴。人真是奇怪!”1973年,沈君山刚满40岁,心智身体各方面都是最成熟的时候,他却中途“转业”,放弃了终身制的美国教授,回到薪水只有普渡八分之一的国立清华大学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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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后担任台湾清华大学物理系教授兼理学院院长、人文社会学院筹委会主委、生命科学院筹委会主委等职。1994年当选台湾清华大学第一届民选校长。1997年退休。台湾清华在沈君山的主持下,每年学术评鉴均领先岛内群校,与台大相颉。台湾清华能成为理工与人文兼顾的名校,沈君山居功甚伟。

沈君山自1998年退休,仍居于清幽的清华园。他开始着手书写数十年人生况味,并自述写书的缘由,“仿我本家前辈三白先生之例,准备分为六记:人文、科学、棋桥、两岸、爱情与老病。追述虽无丰功伟绩,却也颇有逸情趣事的一生。”清代沈复所著《浮生六记》,被称为至情至性之上乘佳作。沈君山的《浮生》系列,在小九看来,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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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山在书中谈爱好、谈学业、谈朋友、谈科学。

《怀念见美》一文中开头他这样说,“从一个人交的朋友,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才华格调;从一个人的朋友如何待他,可以看出这个人如何待人”。这是他对见美这位昔日知己的评语,这也是他自己的待人之道。写聂卫平,写魏重庆,无一不真挚,无一不真实。

沈君山本业是物理学,当他说起科学,不像一般老师,生硬的理论一箩筐向你囫囵砸过来,他更像是在给你教人生哲学,如何为人处世。科学之理,深入易,浅出难。他谈相对论,谈光电效应,谈统一场论,谈时间,谈空间,无一不是深入浅出的典范,举例精辟独到,又不生涩枯燥。

最后跟大家讲一件老顽童的趣事,2005年沈君山二度中风,当时林志林摔下马背,跟他住进了同一家医院。他就向护士申请:“能不能看她一下。”理由是:“现在整天都看些稀奇古怪的形象,包括镜子里的我,看一眼林志玲,晚上才不会做噩梦。”

说起中风影响形象这件事,老先生感慨颇深:“在病区能看见的,都是平常在街上不轻易见到的,有些奇怪的形象(嘴歪眼斜),没想到现在我也是其中一员!”总之,护士驳回了他的请求,次日就有人送来了林志林的海报,等到沈君山住院2周,病房里已经满满当当地贴了14张:“看来可以开特展了”,沈君山边说边乐。

沈君山一生爱好丰富,交游甚广。老年中风,忧患之中,仍不乏乐观心态,思考自己一生所得所失。回想自己一生,践行“做我所爱,爱我所做”的人生信条,想来也了无遗憾了。

知乎上推荐《浮生三记》的人说,这是他此生读过最美的文字之一,于小九来说,也是如此。

新版《浮生三记》不日上架,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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