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中的鄭國·小諸侯的高難度溝通法則


夾縫中的鄭國·小諸侯的高難度溝通法則


筆者說:

溝通語言和溝通方式是人類掌握的眾多高級智慧中的一個,它不但能幫助人們完成日常的信息交流,更能在關鍵時刻幫助人們力挽狂瀾、出奇制勝。鄭國在春秋中期已經不再是鄭莊公稱霸時的模樣了,它生存在晉楚兩個大國之間,就像是在刀尖跳舞的舞者,一個不慎便葬身魚腹。今天,我們要一起去左傳故事中看一看鄭國與晉國的外交實錄,聊一聊小國與大國之間的那些高難度溝通法則,細品一下春秋下的急智奇謀。

魯文公十七年春,晉荀林父、衛孔達、陳公孫寧、鄭石楚因宋國內亂而攻打宋國,最後默認立了公子鮑為君,即:宋文公。隨後晉靈公在黃父閱兵,再次在扈地會合諸侯,準備與宋國和解。其中,晉靈公為了立威,斥責鄭穆公親附於楚國,更是不肯會見。對於辛辛苦苦跟隨晉國東征西討的鄭國來說,沒有比大國的憤怒更加可怕的事情了,所以鄭國君臣便想到了趙盾這一溝通突破口。只是該如何做呢?這裡便體現了鄭國君臣的溝通智慧。

春秋時期,大國求霸,小國求存,然適者生存的法則卻沒有變。鄭國處理晉楚大國的刁難面臨四個難題,一是小國與大國溝通不對等的難題,二是小國與大國君臣格局不對等的難題,三是小國與大國的主觀訴求不對等的難題,四是小國與大國戰略選擇不對等的難題。那麼,接下來我們要去一封信中尋找鄭國處理這四個難題的方法,看一看有哪些智慧可以為我們所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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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突破口,鄭國與晉國的高難度溝通難題。

在扈地會盟中,當鄭穆公發現晉靈公要找他麻煩的時候,鄭國與晉國的溝通渠道就已經被封閉了。那麼,這一行為有多嚴重呢?如果能對溝通方式的效果有一個排名的話,當面溝通最好,其次是正式書信,然後是他人傳話,所以國君不能當面溝通是很嚴重的政治行為。在鄭國與晉國的矛盾中,不論一開始的原因是什麼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打招呼”以及通過打招呼的方式去打通溝通的渠道,這才是鄭國的難題。既然國君當面溝通的渠道已經關閉,那麼鄭國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通過書信的方式去溝通晉國的執政大臣—趙宣子趙盾了。

《左傳》:當時晉靈公在扈地與宋、衛等諸侯國君會盟時,不肯會見鄭穆公,認為他親附於楚國。鄭國子家派執訊之官去晉國,並給他一封信,以向趙宣子趙盾解釋。

為何是趙盾?鄭國君臣還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一是因為趙盾作為執政大臣,他更加需要功業來證明自己,這樣的人理智;二是因為趙盾有“夏日之陽”的威名,他更加關注盟國的感受與需求;三是趙宣子趙盾執政風格更追求實際,他更瞭解晉靈公與鄭穆公之間的來龍去脈。有了以上三點,鄭國君臣選擇趙盾為突破口就不難理解了,因為事急從權,他們等不了,也害怕時間拖久了會讓鄭國吃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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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情緒病,鄭國君臣與晉國君臣的非暴力溝通難題。

鄭國君臣有很多不滿的地方,這不言而喻。重點是作為小國,他們的訴求對晉靈公來說就是無病呻吟。那麼,誰最有機會、有耐心能聽進去鄭國的訴求,又能包容鄭國的情緒呢?這一定是一個有包容心的人,他必須有閱歷以理智的理解他人,他必須關注積極情緒以換取更大的功業。

趙盾作為晉國的執政大臣,他的臣子身份與執政慾望使他成為了整個晉國最有“包容心”的人,這才是鄭國的機會所在。

《左傳》:寡君即位三年,就召請蔡侯約他一同事奉貴國國君。九月,蔡侯來到敝國,並且前往貴國。敝國因為侯宣多作亂,故而敝國國君無法與蔡侯同行。十一月,滅掉侯宣多後,就緊隨蔡侯之後向貴國方面朝覲。十二年六月,公子歸生輔佐敝國國君的太子夷,為陳侯朝晉一事向楚國請求。十四年七月,敝國國君又朝見貴國君,以促成陳侯朝晉一事。十五年五月,陳侯自敝國前往朝見貴國君。去年正月,燭之武為太子夷朝晉一事而前往貴國。八月,敝國國君又前去朝見。陳、蔡鄰近於楚卻不敢分心傾向於楚,這都是敝國影響的緣故。

說得再對,如果沒有人聽,那就是白搭。理智的傾聽與理解是一種非暴力溝通,它需要高智商與高情商,這是一種 “智者的軟肋”,而趙盾正是這樣的一位智者。鄭國子家送給趙盾的信件,第一便是訴苦和陳訴,它的目的是以合適的方式在恰當的情境下表達出鄭國君臣的憤慨。針對趙盾這個傾聽者,只有他這樣的高智商、高情商的人才能理解鄭國的需求和慾望,並理智的聽下去,正常的發展晉國與鄭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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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會說話,鄭國執政者向晉國執政者的精準表達難題。

對於不同的人需要採用不同的說話方式,這才是溝通的核心所在。對於晉靈公這樣的情緒化國君,情緒化成為了最難以琢磨的問題,因為它不能被有目標的“精準表達”。而趙盾就不同了,他可以接受正常的外交辭令,他可以接受直接的、理智的建議,他願意相信和尊重能“精準表達”的鄭國使者。

《左傳》:鄭國解釋道,即便敝國如此事奉貴國君,可為何還是不能免於災禍呢?敝國國君在位期間,一次朝見貴國先君襄公,兩次朝見現今貴國君。太子夷和敝國國君的一些臣子都相繼到過絳都。雖然我們是小國,但事晉之誠心沒有一國能超過。現在大國說:‘你們還沒有滿足我們的意願。’這樣,敝國只有等待滅亡了,無法再增加什麼來事奉貴國了。貴國的命令沒有準則,我們也知道就要亡國了。我們將出動敝國的所有軍隊,在偹地等待,就等貴國的辦事人員下命令。

委屈、發火、威脅,這些語言中的含義都明白無誤的體現在了鄭國子家的信件之中。類似吵架式的溝通方式對於晉國趙盾來說反而最有效果,他感受到的是親密的關係,因為只有關係越親密才越會如此容易的表達矛盾與摩擦。更重要的是趙盾成為了幫助鄭國、晉國和好的第三方,因為與人為善是中國人傳統觀念中的和諧。

良性爭吵是鄭國通過講真話的方式去有限制的宣洩負面情緒,結果是進一步讓鄭國與晉國有了互相解釋、互相調整、互相改善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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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國拒絕大國,鄭國如何對晉國說“不”的難題。

小國能力有限,對於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如果承諾了,最終的結果一定是大國的埋怨和所有人的憎恨。晉靈公平宋失敗,白白動用了那麼多的資源卻沒有取得霸主的名聲,這是不可接受的。所以,晉國只能找一個理由去利用其它小國來立威,那麼沒有比鄭國更合適的了,因為他們在晉國與楚國之間搖擺不定。只是晉靈公沒有想到,生死存亡可比面子重要多了,“裡通他國”這個罪名鄭國絕不敢認,因為他們根本不承認自己有這個能力。

《左傳》:鄭國子家解釋道,古人曾說:‘畏首畏尾,身上還剩多少是不怕的?’又說:‘鹿將死時是不會選擇庇護地的好壞的。’小國事奉大國,大國待之以德,小國就會像人一樣恭順;不以德待之,小國就會像鹿一樣,狂奔赴險,情況危急,還談什麼選擇。文公於二年六月二十日,到齊國朝見齊國君。四年二月壬戌日,為齊國攻打蔡國,但也和楚國達成和解。小國夾於大國之間,要屈從於強國的命令,難道這是小國的罪過嗎?大國若不考慮小國的處境,那麼小國也就無法逃避大國的命令了。”

鄭國已經沒有退路了,它勇敢的對晉國在會盟中的壓榨說“不”,因為晉國這次不是為了壓榨利益、不是為了結盟發展,而是為了吞併鄭國。鄭國君臣選擇了去遊說趙盾,因為類似“先肯定,在否定,後安撫”的迂迴策略只有趙盾能接受。鄭國子家更是擺出了鄭國被齊楚壓服(原因)、小國處境艱難(事實)、晉國需要以德服人(積極態度)的“拒絕”話術,進一步避免了晉國與鄭國的矛盾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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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鄭國屹立不倒的秘密—小國的溝通法則。

人都有這樣的習慣,壓抑一個念頭就會產生另一個念頭來證明它,比如:不喜歡蘋果,就不會吃它,還會解釋因為蘋果酸才不吃的。這種行為的背後是免罪理論,即:人們有逃脫責罰、趨吉避凶、維護形象的本能,而這也正是鄭國屢屢從晉國、楚國、齊國等大國手中溜走的原因。類似朝秦暮楚式的“欺騙”可以說是春秋時期小國的溝通法則,這是因為他們為了彌補能力不足且為了避免受到責罰、甚至是滅國的無奈選擇。

《左傳》:會盟後,晉國的鞏朔前往鄭國講和,趙穿、公壻池留在鄭國做人質。冬十月,鄭國的太子夷、石楚到晉國做人質。

雖然春秋時期已經禮崩樂壞,但周禮仍是一種規則,也是一種心理認知,更是一種道德。鄭國不去試圖說法晉靈公,因為他有智商沒智慧;鄭國去溝通趙宣子趙盾,因為他既有智商也有智慧。高難度溝通的核心是認識到“智者就是善者”的邏輯,有原則、有底線的智者具有善良的願望和自我反省的高層次社會意識,只有他們才能明白“短暫成功”與“最終失敗”的關係。凡是倖存的小國,無不是都認知到了這樣的溝通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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