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考,一個家長心路歷程


本來並沒有寫下如下文字的計劃,但是在2019年最後一天的上午九點,我這個用了兩年的手機突然響起一陣鬧鈴,手機屏幕上赫然展顯示著幾個字——“明天聯考”,然後思緒真的就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一下子拉到2018年12月1號,然後又一下子拉到集訓的時候,然後又一下子拉到高一入學的那一天,然後又拉,又拉,又拉……跟媳婦說這個事的時候,媳婦說別拉了,該擦擦了,不然你寫下來吧,所以就有了今天完稿的下面這些內容。

2016年中考填報志願那天,孩子指著志願表格上的一所提前批跨市招生的美術高中說:爸,我就要填這個學校,我可愛畫畫了。我就是從那天開始吃降壓藥的,因為咱們一天畫畫也沒學過呀,這冷鍋冒熱氣的整這麼一出,我頓時沒了注意,趕緊跟孩子媽商量。孩子媽捧著手機看著歐巴剛奶斯呆歐樂得哈哈地來了一句:你爺倆研究哈!

我還是比較寵孩子的,填就填吧。後來跟我父母說這事的時候,我爸眼睛瞪多老大問我:你給填瀋陽了?還是提前批的志願?我:啊!我媽也瞪大了眼睛問我:你給填瀋陽了?還是提前批志願?我:啊……

我們家住在遼南一座小城,我父母就我這麼一個孩子,我跟我媳婦也只生了這麼一個姑娘,其實我們全家所有人對孩子中考的期望就是能考上我們這裡的第一中學。可是不知道當時我怎麼想的,就依著孩子填了提前批,瞬間,進入重點高中的夢想頃刻間就化為了泡影。

當中考結束,我拿著錄取通知書去我父母家的時候,我爸又問了我一句:你給我孫女整瀋陽去了?我:啊……從那天開始,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爸就再沒跟我說過一個字。一直到孩子高考前,我媽還時不時用試探的語氣問我:咱們憑文化課,將來能不能考上個醫學院啥的?

說句心裡話吧,之所以支持孩子學畫畫,冠冕堂皇點說是支持孩子的夢想,自私點說是替我圓一下我兒時的夢。但是這件事情我一直揹負著特別大的壓力,得不到我父母的認可,孩子媽也多多少少流露出悔意,包括我的哥們也語重心的對我說:老吳啊,你咋就把挺好的一個孩子往下道上領呢?其實我哥們這一句“下道”真的是替我父母說出了他們的心裡話。

說個小插曲吧,孩子入學報道之前,我自己專程先去了一趟瀋陽的這所美術高中,記得當時接待我的是體育牛老師。我東一榔頭西一錘子地問得牛老師滿頭大汗,後來他索性把張主任給請了過來。張主任斜倚在沙發上,在一步裙裡翹著二郎腿,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問了我一句:孩子中考多少分啊?我:729.4。張主任急忙撿起掉在地上的眼鏡對牛老師說到:趕緊給劉爸爸倒一杯開水!我說:老師,我姓吳,天太熱了,常溫的就行。

報道那天,我爸我媽還真給面啊,一請就動,真跟著我們去瀋陽了。望著省城的高樓大廈,我跟孩子媽說:媳婦兒,瀋陽的樓可真高啊,都穿過雲層了。孩子媽:可不嘛,家家窗戶都不用釘塑料布。看到學校的環境和設施以後,我媽長出了一口氣,接著又憂心地說到:以後好好學,考個醫學院吧。其實我一直沒敢揭穿,美術高中就是文科生,考理的醫學院根本就不行的,最起碼化學都不開課。

經過高一開學想家、崴腳、感冒、發燒等一系列各種各樣的問題之後,孩子高中的生涯算正式展開。高一開始,我們就在瀋陽租了房子,每週五我都會開車去瀋陽接孩子放學,然後到出租屋陪她寫作業、陪她畫畫。因為我是倒班工作,很多時候翹班去瀋陽,有時候我也會接了孩子之後,等夫人下了班再趕過去,然後我趕緊回來上夜班。期間經歷過漫天大雪,我的比亞迪在一尺厚的雪地裡擰著屁股往前拱,也經歷過晚上返程的時候,在濃得像牛奶一樣的大霧裡寸步難行,更經歷過碰瓷大哥騎著摩托拼了命想撞我。其實,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在高速上突然低血糖,渾身冒著虛汗,恍惚著急忙下了高速找個地方趕緊吃了盤子紅燒肉。從那次開始,每次再跑長途的時候,我都不敢再打胰島素。

高二結業之前的一段時間,我們一直猶豫要不要出來集訓,後來孩子兩位同學的家長給了我們讓我們全家受益一輩子的建議:一定要出來見見世面!然後,我連續兩次去北京考察畫室。本來糖尿病就大肚子小細腿,兩次北京之行,最後見面的畫室老師實在忍不住問了我一句:大哥,你肚子下杵兩個筷子腿,你累不累?我大手一揮,氣宇軒昂到:俺門口有車,霍金的那種。

整個集訓期間,我跟孩子媽分工明確,我15號去北京,她30號去。也不知道是天意如此還是命中註定,每次她過去的時候都會趕上大姨媽,而且她從來不在北京住,都是第一天晚上坐臥鋪火車,第二天早晨到北京,給孩子洗洗衣服,當天晚上趕緊再坐臥鋪返程,第三天早晨下車後直接去上班。看著孩子媽每次都累得很疲憊,我和她換了去北京的日期,她15號,我30號,可是還能能趕上大姨媽。最後媳婦總結,是累吐血了。

孩子總說,你們別來這麼勤,你們累,我還沒啥自由。可是我心裡在想,不能不去啊,因為每次去,我住酒店的時候,都能看到一些畫室的孩子去開房,我和你媽得像如來佛祖一樣盯著你啊。

其實就整個集訓期間來說,我得出的結論就是累!家長累,孩子更累!整個集訓期間,孩子就不斷生病,整月整月的過敏起疹子,癢得一宿一宿睡不著,我們數次過去帶她看皮膚科,最終孩子堅持下來了,除了看病之外從未請過哪怕一個小時的假;突然就半夜給我打電話,爸爸,我發燒了,40度了,我在自己去醫院的路上……作為父親,七八百公里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心急如焚地袖手旁觀和淚流滿面;孩子媽從畫室回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跟我說:寢室阿姨說,這些個孩子啊,每天都一兩點鐘睡覺,也不洗澡,也不洗臉,小手黢黑呀,衣服褲子上一道一道的全是顏料,就那麼穿著衣服一頭紮在床上就睡了……

2018年12月1號是我們遼寧省聯考的日子,說不緊張估計沒人會相信,但是我們確實叫不緊張。有時候輕鬆的心態會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252.8的聯考成績,我們覺得發揮出了我們應有的水平。

校考報名期間,我因為一些選擇院校和專業方向跟孩子的想法有些不一致,以至於我們爺倆無數次在電話裡發生衝突,孩子哭著跟我說:爸,你知道我一邊喝著冷水一邊啃著泡麵畫畫嗎?你知道我因為遇到瓶頸期自己在衛生間裡哭嗎?你知道我胃疼得整夜睡不著,我也得堅持畫作業嗎?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辛苦依舊堅持嗎?因為我想為我自己的夢想拼一次!我不想讓我的高考、不想讓我的青春、不想讓我的人生留有遺憾!

孩子的夢想就是清華美院,她幾乎把所有的集訓時間都給了清華,我們家長甚至在清華美院專門請了兩位老師給她輔導。不敢說在畫室裡,至少在孩子的高中同學裡,我自負一點說,我們是備考清華美院裡準備最充分的。以至於我們花了幾萬塊錢另外報名的其他專業課,孩子只聽了三五天的課就再也不去了,這也是我跟孩子發生衝突最根本的原因,並非心疼錢,而是覺得她太孤注一擲。

有人說是天不遂人願,有人說是造化弄人。清華上午色彩考完,孩子就說:爸,我畫跑題了,畫成靜物了。我天旋地轉啊,強壓著情緒安慰她下午再改回小場景。下午孩子進了考場之後,我給我父親打電話,我把憋了一肚子的話跟我爸控訴,控訴父母怎麼怎麼不理解我,控訴孩子怎麼怎麼固執,控訴她怎麼怎麼不聽話,控訴我跟孩子媽怎麼怎麼辛苦。其實這個時候不應該跟老人說這些,但是我實在找不到發洩的對象,就一股腦地跟我爸傾訴出來。

也許真的是造化弄人,等最終成績出來以後,反而上午的靜物得了高分,下午的小場景竟然沒有及格!現在總結來看,就是太緊張,孩子家長都緊張造成的考場感知能力和應變能力出了問題,最終導致整場考得一塌糊塗!

整個校考期間都是我全程陪考,北京考完瀋陽考,瀋陽考完北京考,北京考完大連考。由於不是太遠,都是我開著我那臺戰功卓著的比亞迪在幾個城市中間穿梭。好多人問我,為啥你開車,讓孩子自己坐高鐵呢?我說,整個高考期間一定要穩,一定要安全,我開車難免跑夜路,冬天霧霾天氣還多,讓孩子坐高鐵更安全一些。其實從北京返奉和大連回沈期間,我還真遇到兩次農民伯伯在夜裡燒荒,黑漆漆的夜裡高速公路上大霧加著濃煙,實話實說,腿都突突了,哭的心都有啊。

跑個題:校考期間我跟孩子都是一直在吃美團,話說北京的消費真貴呀。在北京那些天,我吃一份外賣餓,頓頓吃兩份,還吃不飽。記得曾經在美團裡留過言:不知道是東北大漢能吃,還是北京人胃小,你們點一份夠吃嗎?還是咱們大東北實惠啊,菜量夠大,飯量夠足,在東北我和孩子200塊錢吃三頓,在北京500塊錢吃一天。

校考結束之後,我們就返回本校開始按部就班地複習文化課,依舊是週末過去陪讀,依舊是我跟媳婦倆走馬燈一樣在瀋陽和鞍山之間來回穿梭。記得我們校考第一個出成績的那天,我捏著手機,血壓也上來了,手也哆嗦了,登錄官網輸入密碼的時候眼睛也花了,呼哧呼哧喘得跟牛似的。可能猶豫登錄的人比較多,查了好多次才查到成績。那會正好下午五點剛剛過,我第一時間把電話打給媳婦兒:老王啊,你女兒央美過了,全國第22名,你女兒央美過了,嗚嗚嗚……孩子媽在電話那邊也跟我一樣沒出息地哭著,我在家裡哭,她在下班的路上一邊走一邊哭。

第二個打給我的父母,第三個電話打給孩子的班主任,在班主任的尖叫聲中喊來孩子接電話,孩子嘿嘿一笑說,還行。

PS:校考填報期間,那個破“藝術升”軟件,我每次打開之前,都要把手機擺在桌子上,燒三炷香,磕幾個頭之後再打開“藝術升”,可是打開之後不是亂碼就是花屏,真心坑死人啊!

三個月的文化課複習,實話實說,並沒擔心太多,就一直跟著學校的進度複習、刷題,直到高考,再到最後出成績,傻眼了,586,怎麼算怎麼差4分!怎麼算怎麼覺得孩子如果再多考4分就穩了。然後就每天白天晚上算分,不厭其煩給各個學校招生辦打電話,甚至把所有清美和央美的專業入圍人名單找出來,挨個名字對一遍,劃出重複的名字再重新估算我們被錄取的可能。

在錄取結果下來之前,我無數次幻想過是不是還需要再哭一次?可是當查到錄取結果之後,哪還有心思哭了啊?啥事也不幹了,乾脆就是發紅包吧,兩個小時不到,我發了差不多半個月工資的紅包,把我下半年的零花錢都發出去了。

當許多家長在籌備升學宴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只請了我們的三個好朋友吃了頓燒烤,當時我從家裡拎去一些陳年老酒,戒酒幾年的我和滴酒不沾的孩子媽那次真的是破了戒。事後孩子跟我說:爸,我第一次看你喝這麼多酒,你那天可是真喝老鼻子酒啦。

之前沒經歷過高考的時候,我很難理解那些高考家長的一些表現,覺得他們太感性,當我真正經歷過之後,我已經非常理解那些家長們的心情了!至於是哪種心情,我想經歷過的都會知道吧。

其實孩子高中三年,真正應該感謝的是我的父母,雖然父母不太理解孩子為什麼要去做一個美術生,不過他們卻在背後一直默默地支持著我們。母親在這期間癌症復發,經歷化療、放療和兩次大手術,但是隻要孩子需要我和孩子媽的時候,我的父母都會很堅決地讓我們去照顧孩子,哪怕我們有一丁點的遲疑,父母甚至不惜發脾氣把我們“轟”到孩子身邊。

時光荏苒,一轉眼20屆的孩子馬上就要進入校考階段了,20屆的家長們也馬上就要體驗到吃一頓外賣好幾百塊錢的感覺了。

謹以上述文字先給經歷過的和正在經歷著的藝考生和家長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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