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令人愉快的週日，似乎比往常的週日更令人愉快，跟往常的週日相比，令人愉快的除了不用去學校上學，更令人愉快的是，那天是姥姥家眾多表姊妹中，最漂亮的大表姐出嫁的日子。
我讀小學四年級，沒有新衣裳，這麼重要的日子我是應該穿著漂亮至少乾淨一點的，但是我處於半放養狀態，我甚至找不到我媽在哪，更不知道該告訴誰，我需要一件新衣裳。孩子的快樂就在於，沒有新衣裳也不影響即將參加姐姐出閣的快樂心情。
我一身舊衣，帶著滿身心的喜悅，空著肚子，一大早就奔向姥姥家了。
喜慶的人們簇擁著閨房，當然最美麗的新娘是人群中的焦點，她有笑又有淚，搞的我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所以，擠在人群中的我，在大家都在笑的時候，我高興的笑，人人抹淚的時候，我就馬上收起笑容，認真的看著，跟上大人們的步調，調整著臉上的喜樂。
大表姐身上那款漂亮的嫁衣，非常精緻，據說是表姐遠在北京的小姑子寄過來的。那是幼年的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衣服，只覺得穿上那件嫁衣的表姐更加美麗更加神秘。
二八年華的表姐，出落標緻，追求她的人自然是絡繹不絕。表姐不善言辭，但是內心主意堅決，她默不聲張的挑選著自己的意中人。表姐待字閨中的日子，常常心情莫落，總有份寂寞難過縈繞在她身邊。雖然生的漂亮，性情溫和，但遺憾的是，沒有一張拿的出手的文憑，亦無一份可以示人的工作。就是旁人眼中的花瓶而已，對我而言，她絕不是花瓶。
想起，我們姐妹倆相處的場景，濃縮成幾個鏡頭，在那清楚或者不清楚的永遠定格。那段時間，我被寄養在外婆家，上學放學都由我這個有時間的表姐負擔，騎著自行車的表姐，總是按時出現在我的學校門口，遠遠地笑一下，我就吧嗒吧嗒欣喜地跑過去了。讓我又高興又遺憾，小小的我覺得表姐作為家長太年輕又太漂亮，所以，自然有些不自在，高興的是，她是那麼好看，一雙眼睛又大又柔，笑起來也是羞赧動人的那種溫柔。我常常在她溫柔的笑容裡，靜靜地傻傻地笑著，心裡甜甜的。
週末，我媽依然沒有功夫管我，幼時的我，總是邋遢調皮，整天搞得自己亂七八糟，領著一院子的男孩女孩，瘋跑瘋玩，像一個無人管教的野丫頭。我媽有一天突發奇想，託付表姐帶我去洗澡。這是個美麗的女孩子，她嬉笑著拉著裸著身體的我，極度難為情的我，甚至忘了平日瘋癲的打鬧，奮力地奔跑，這個經年累月沒人收拾的髒丫頭，全部暴露給美麗表姐的面前。表姐拉著我，一邊幫我搓泥兒，一邊半嗔笑半嫌棄地跟我開玩笑，“看看，多少泥兒？”，我是羞赧的，愧疚的。
我甚至都沒有看到美麗的表姐的身體，就奮力地努力地清洗自己，清洗一個野丫頭身上經年累月的泥垢。
有一日，表姐哭了，明顯是跟家人鬧的不愉快。我緊張極了，但是，我插不上話，我只是寄養在外婆家的一個小累贅。我乖乖地吃飯上學，家裡氛圍緊張，甚至，我開始擔心，放學後，還有沒有人等在那裡，接我放學。忐忑不安的我，捱到放學時間，大舅卻出現在學校門口，哦，我姐姐還在生氣，她甚至都忘記了要來接我。我朝大舅走去，然而，卻發現，表姐站在不遠處，扶著她那輛自行車，擠不出笑容的臉上，對我說“走吧”，我面露難色。最後，我還是選擇了大舅的車子。那段父女矛盾裡，大表姐依然記得對我的責任。矛盾的起因是，表姐看上的人家，大舅不同意。
沒有文憑沒有工作的表姐，嫁給的人家是一戶頗為殷實的幹部家庭，這家的小兒子跟表姐一樣，沒有文憑。但是，他得到家族庇護，在機關裡謀得一份閒差。這小兒子儀表堂堂，卻也是愛美之人，一眼就相中美貌溫柔的表姐。爭氣聽話的表姐，婚後很快就生了一個無比漂亮可愛的兒子，跟他的父母一樣標緻。不久，夫家動用關係給表姐同樣安排了一份閒差的工作。上學的路上，我經常看見表姐在門市部裡有時候晃出來一會兒，長大的我好像也不太好意思去跟表姐主動打招呼，其實我對她的惦記一直都在，婚後的表姐，卻離我們這一眾小孩子越來越遠了。
時光很快，而今，我的美麗標緻的大表姐也已經步入半老徐娘的年紀，但是性格情致都沒有變，經歷漫長的煙火生活，未沾染絲毫的世故，她依然像開在姥姥家舅舅庭院裡那株靜默毫不張揚的雞冠花，散發著內斂並神秘的風情。就在此刻，她剛剛微信我，玉樹臨風的兒子大學已經畢業，全力備考研究生，並敲下一句話發送我“珍惜當下的一切，唯一的希望是所有的長輩都健健康康的”。最善良樸實的大表姐，永遠印在童年記憶裡最漂亮的女人。
\u0016
閱讀更多 亢亢然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