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这是一个关于两个家庭,时间跨度长达30年的故事,导演用了三个小时,慢雕细琢,娓娓道来,悠远绵长,就像电影中时常出现的那首背景音乐《友谊地久天长》,只是地久天长的不尽然是友谊。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这是两个家庭唯一的一张合影,也见证了他们曾经的友谊,左边是沈英明和李海燕一家,还有他们的儿子沈浩,右边是刘耀军和王丽云一家,还有他们的儿子刘星。

两家的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沈浩(左)比刘星(右)早出生,因此算哥哥,性格上也遗传了父母的性格,外向、活泼、大胆,与之相对应是内敛、谨慎、少语的刘星,也跟父母的性格神似。

故事从1982年计划生育作为一项基本国策被写入宪法开始,“只生一个好”的口号被广泛宣传,尤其体制内的员工更应该以身作则。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可作为厂里技工的王丽云还是不小心怀上了二胎,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孕期反应越来越大,随时有露馅的可能,而一旦露馅,甚至可能连饭碗都保不住。但刘耀军还是想赌一把,他甚至已经为二胎想好了名字。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终究,纸没有包住火,丽云怀孕的事实还是被身为厂里主任的海燕知道了,海燕虽然是他们最好的朋友,但作为厂里的领导,她不可能视若不见,更不可能纵容,于是她当即给他们夫妇做思想工作,并联系了上医院的车辆。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但面对自己的孩子即将被打掉的事实,一个人的思想又岂是几句话能改变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带上车,抗争无果的耀军愤怒地以拳捶墙,那股悲愤就像一团火焰在他心中燃烧,却无处发泄。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孩子被打掉了,并且因为流产过程中大出血,丽云再也不可能怀孩子了,但个人的悲痛在时代的洪流里是不值一提的,厂里又把他们表彰为计划生育制度先进个人,在表彰大会上,两人手捧奖状胸戴红花,接受着全场人的欢呼,由于两人全程哭丧着脸,海燕不得不在一旁提醒他们,这可是表彰大会,你们该笑一个。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对耀军和丽云来说,如果失去未出生的孩子是响应时代的号召,可以用时间的润滑剂来抹平内心的委屈和伤痛,那么当他们失去唯一的活蹦乱跳的儿子刘星之后,这股伤痛已经再也无法通过时间来愈合了。

意外发生在一个平静的午后,活泼胆大的沈浩带着刘星去水库玩耍,刘星不敢下水,受到小伙伴们的嘲笑,亲如兄弟的沈浩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便推着刘星下水,小伙伴们又嘲笑刘星不敢去水深的地方玩,又气又急的沈浩便一把把刘星推下了水,只是小小年纪的他没有想到,这一推,他的弟弟星星再也没能上来。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被吓坏的沈浩无法说出事情的原委,双方家长为了避免年幼的沈浩再受打击,都不再在孩子面前提起这事,以期用时间的流水来冲刷干净那不堪的记忆,可他们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淡忘的——他亲手杀了他最好的玩伴,最好的兄弟。

事发之后,两家的关系默认破裂,没有争吵,没有硝烟,没有战争,如果非要争执个是非对错,又能怪谁呢?是怪年幼的沈浩,还是怪曾经是最亲密挚友的英明和海燕,亦或是怪曾强制他们打胎的海燕,让耀军和丽云成了无后之人。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这份哀痛、悲愤无法从他们的胸腔里迸发出来,他们既不能问罪于对方,也不能原谅对方,那么离开或许是最好的方法。随着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的浪潮席卷大江南北,在下岗潮中丢了工作的耀军和丽云选择远走他乡,离开这伤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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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阖家欢度的小年夜,英明海燕夫妇想请他们像往年一样聚餐,但耀军丽云没有赴约,失去了孩子的家里已经只剩下一片灰暗,赴约?赴了约是欢笑还是洒泪呢,所以干脆走吧,在天还没亮的清晨,他们静悄悄地离开了,就像飘在地上无声无息的雪花。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事发之后,英明和海燕也深陷悲痛中,尤其是海燕,尽管嘴上不承认自己有错,强调她当初也是履行职责,但她是明白,是她一手扼杀了耀军和丽云的二胎,让他们如今成了失独家庭,这份自责和内疚一直伴随到她离开人世的那天,只是自责和内疚就能换来对方的原谅吗?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耀军和丽云远赴南方沿海,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他们在这里领养了一个外貌神似刘星的孤儿,但因为语言不通,文化不通,生活习惯不通,孩子又到了青春期,开始越来越叛逆,在学校里偷东西,在外面与小混混鬼混,在家里要不是迫于耀军的威严他都能动手打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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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这孩子怎样顽劣,丽云总是想以自己无私的母爱来感化他,但在耀军心里,他已经放弃这孩子了。他们为孩子办好了身份证,告诉了孩子真实的姓名:

周永福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丽云依然不舍,她知道身份证一给孩子,“星星”就再也不会回到他们身边了,可强扭的瓜不会甜,强行留在身边只会越来越叛逆。在临别之际,耀军对孩子表达了真诚的感谢,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对待,感谢你带给我们的幸福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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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也在临走之时,双膝跪地给母亲磕了一个头。这是他唯一能表达这几年来父母对他养育之恩的感谢方式。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在这遥远的南方大海边,夜幕降临,咸湿的海风刺痛着俩人的伤口,耀军和丽云又一次地失去了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生活好像失去了任何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彼此为对方活着,他们是互相的精神支柱,尤其是丽云,如果不是丈夫支撑着她,她早已选择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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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忽然有一天,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连丈夫这根支柱也似乎要消失了。

茉莉,李英明的妹妹,当年在工厂里当过耀军的学徒,刚走进社会的她情窦初开,在耀军的手把手下学习着机床操作,也是在那时,她的心里开始对成熟稳重的耀军产生钦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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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星溺水事发后,当谁都不愿意提起到底是谁的错时,唯有茉莉,勇敢地站出来指出了是嫂子海燕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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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在出国深造之前,她来到了南方大海边的这座小城,想再见一见耀军哥,耀军也许是怕妻子不放心,又或许是出于一种男性隐秘的本能,他没有告诉妻子茉莉来了。茉莉得知后一回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接下来的事似乎是无法控制的,无法控制之下,就不小心在茉莉身体里种下了耀军的种子(大写的尴尬)

。茉莉愿意生下孩子,由耀军和丽云抚养长大,撇开她对耀军的爱,哪怕是把其当成是代替哥哥嫂嫂对耀军丽云的补偿。可对耀军而言,这根本是两码事。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耀军既是为了丽云,也是为了茉莉,同样为了未出世的孩子,他回绝了茉莉的提议,如果他为了自己能有个亲生的后代接受了这一提议,那他将同时对不起这三个人。他终于还是送走了茉莉,因为茉莉值得拥有更美好的前程。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也许是在一次跨海渡轮上望见了疑似茉莉的身影,但隐隐的,丽云已经感觉到了身边的变化,但她不想责怪丈夫,她对他已无任何要求,甚至要离婚的话,她也能淡然接受。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当他们已经失去了三次孩子,当他们仅仅都只在为了对方而活着的时候,丽云也许是不想拖累丈夫,妨碍他开始新的生活,她知道丈夫是爱她的,只要自己还活着,丈夫就不可能抛弃她。于是在一个海风呼啸的夜里,她选择了与刘星一样的死亡方法——溺水。

半夜酒醒的耀军发现了妻子的遗书,他拼了命的奔向漆黑的大海,找到了一丝尚存的妻子,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把丽云抱到了医院,就像当年他抱着儿子拼命奔跑一样。终于这一次,他没有再一次失去最亲爱的人。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时过境迁,一晃30年过去了,当年青春正茂的这一代人老了,而沈浩这一代人也长大成人了,成为时代的中梁砥柱,社会前进的发动机。30年过去,李英明搞起了房地产企业,腰缠万贯,歌舞升平,李海燕则是城里的时髦老太太,热衷跳广场舞。然而脑瘤已经逐渐压迫她的脑神经,死神已经在向她招手。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然而30年过去,内心的自责并没有减轻,这成了她一生无法解开的心结,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前能再见一眼耀军和丽云,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原谅,如此才能瞑目。

30年过去了,似乎没有什么仇恨是不能化解的,在海燕临别之前,耀军和丽云终于回到了故土,曾经的战友兼挚友一相见,便是一通恸哭和拥抱,在李英明心里,更有着对耀军和丽云的无限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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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榻前,已经神志不清的海燕握着丽云的手, 说出了她最后的忏悔:我们有钱了,丽云你可以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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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互相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就像光阴未逝,青春仍在,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没有这悲欢离合的坎坷一生该多好,她们依然是你侬我侬的好姐妹。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在海燕的告别宴上,李英明希望耀军和丽云能够留下来,他现在是房地产公司大老板,给他们安排一套最好的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耀军丽云要什么他都能满足。可家从来不是一套简单的房子,家是由家人汇聚成的心,人在哪里,家才在哪里。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30年过去,母亲已逝,自己的妻子也即将临盆,沈浩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起过当年的真相,但不说出来,他的心结永在,他永远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无法面对那个被自己亲手葬送的生命,终于,他在耀军和丽云面前坦白了。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但30年后的坦白,30年后才知道的真相,于耀军和丽云又有几分意义呢,在他们眼里,沈浩依然是那个未长大的孩子,就跟自己的儿子一样,他们难道还能去责备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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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真相的李英明,拿着把菜刀站在耀军家门口,嘴里说着“一命抵一命”,我不知道导演是想表现李英明的真诚还是虚伪,但在我看来,这尴尬的拿菜刀一幕表现出的只有李英明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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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你儿子把我儿子推下水,我砍了你儿子,那叫一命抵一命,30年后,你儿子都已成家生子了,我要真把你儿子砍了,砍碎的可不止是你李英明了,还有沈浩的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是一整个大家族的伤痛,可能吗?我耀军和丽云30年的痛苦都捱过去了,今天又怎会再报仇取人性命。更不用说,要真有偿命之心,当年为何以保护孩子的名义不了解真相。

原谅也罢不原谅又怎样,只不过一句算了罢了。

老夫妻俩来到儿子的坟头,替儿子拔掉坟上的杂草,一边拔草耀军都一边流下了泪,这份伤痛哪怕再过30年都是无法抹平的。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老夫妻俩坐在儿子的身边,遥望着这早已日新月异的故土,三口之家还是那个三口之家,不管死与生,都未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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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沈浩的妻子也生了,生了个儿子,耀军和丽云赶去祝贺,在丽云抱起婴儿的那一刻,心理阴暗的我不禁心头一紧,生怕丽云把孩子摔在地上。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但好在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又与远在美国的茉莉视频通话,当茉莉要把自己儿子叫来的时候,镜头聚焦在耀军的脸上,看着这张脸,我几乎都能看到他因紧张蜷成一团的心了,心理阴暗的我再次推测,他到底是期待呢还是害怕呢?(扮演者王景春堪称影帝级的表演)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而当电脑屏幕里出现的是一个混血小男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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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表情下,到底是失落还是释然呢,谁都说不清,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观影者心中有一千个刘耀军,他,也是这部影片里最复杂的一个人物。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影片最后,远在北方的他们接到了来自遥远南方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他们曾离家出走的儿子星星。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当听说星星带了女朋友回来时,我想这是这俩口子30年来最开心的一刻了。

哪有所谓原谅,只不过算了而已——《地久天长》

他们颠沛流离了半辈子,以为后半生只能孤苦临终,但好在,养育成人的恩情还是成了维系亲情的纽带,让他们在花甲之年重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也许从此以后,这一家人都会好起来的。

这部电影长达三个小时,历史跨度达30年,包含的内容太多,我只能挑主要的情节写出来,这也是我近些年看过的最好的中国家庭电影,它真正讲述了在时代洪流下浮浮沉沉的最普通的中国家庭,没有近些年盛行的精心包装的精英中产,它讲的就是普通人的故事,用最细腻的,慢节奏的镜头语言娓娓道来,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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