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自传:各方协商完成,谈判终于结束,马上开始新的征程

姚明自传:各方协商完成,谈判终于结束,马上开始新的征程

我总是相信好人最终会占上风。我不是说俱乐部或中国篮协是坏人。但从历史角度,姚明显然是英雄角色,没有中国取得的进步,他不可能担任这种角色。我觉得他走到了通向NBA遥远征程的最后一步,他已经赢得了所有重要的战役,得到了所有可能的支持,做了所有正确的选择,所以如果有人最后一分钟说,“打住”,那么我会对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非常失望。另外,中国方面如果这会儿阻止他,会显得与官方自我展示的形象背道而驰,官方说中国正变得更加开放、更加融入地球村、更加尊重个人。如果不允许最好的运动员释放他的潜 力,那会说明什么呢? 我一直试图安慰姚明,对他说,“你没有超越你的时代。我们现在不是在争论你是否该进NBA———我们是在处理进NBA的一些细节问题”。中国历史上曾有几个那样的阶段,如19世纪的改良运动,朝廷内部的革新派试图改革,让中国走进现代纪元,但他们的主张超越了他们所处的年代。如果他们运气好,只是被流放,更可能的结局是被砍头。“姚明,你跟着时代在走。”我说,我相信时代对他有利,他生逢其时———不至于掉脑袋。

约翰·海逊格(姚之队成员):跟中国篮协的谈判,一切又像从零开始。他们不想跟我和章明基谈,只跟陆浩谈。有整整一个星期,他们说无法跟我们谈,因为在处理王治郅的事情。不用说,这令人沮丧、精神紧张,因为只有在中国篮协向FIBA(国际篮球联合会,国际篮球的管理机构)签署放行令后,姚明才能自由地与NBA签约。火箭队当然也会理所当然地小心行事,不会用首选权去挑一位不能签约球员。所以他们告诉章明基和我,如果选秀前三天,中国篮协还未向FIBA提交放行令,他们就会将首选权与别人交换了。我们明白,这样做等于表明事情出了岔子,又会使其它球队也不愿选姚明。在这种情况下,天知道姚明会在选秀中落到哪个队。中国篮协终于将注意力转向我们,但我很紧张,因为他们只是说“后天争取跟你们见面”之类的话。最后中国篮协有人告诉陆浩和姚明妈妈,准备好通知国际篮球联合会,告知姚明被放行了。那是选秀前4天,也是火箭最后期限的前一天。太好了,事成了。但那天晚些时候,我们又听说中国篮协未准备好签放行令。我们从云端一下跌落,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的解释是,在看了FIBA的放行表格时,他们发现了措辞上的问题。表格里的意思是,姚明没有义务在中国打职业球赛。但中国篮协非要说表格里表明,姚明没有义务打中国的任何球赛,但事实上他有义务———为国家队、东方队和中国篮协打球。他们说不能签,因为签了就意味着姚明再也不需要回中国打球了。

第二天,我们担心得不得了。没有时间了,他们不肯签字,而且不肯签的原因很荒谬。

那时,我经历的挫败和失望已经很多了,再多一点我也不会被打垮。我想,谈判在最后时刻进进退退,是因为虽然中国篮协很多人想帮我,但不是人人都支持。少数人没有考虑怎样对我有利、对中国篮球有利,他们只想显示手中掌握着权力,作出对自己有好处的决定。

他们这么做是错误的,会损害自己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对中国篮协说,“好吧,算了,我们不走了。”但那些滥用权力的人也不会让事情到这一步。如果这种事情发生的话,无论他们作出怎样的解释,公众都不会接受。

最后,篮协只拿到了我收入的很小的一部分,但我觉得他们不配得到什么。这事让我更加觉得,最后的拖延是为了显示他们手中的权力。在利益方面,中国篮协相对于东方队得到的少些,在形象方面,由于临时出台的两个规定,中国篮协得到的全是负面报道,记者们责怪他们拖时间。

许多球员上体校,而后进青年队,再到省市一级的队,然后进入国家队。也许很多运动员并没有这样一帆风顺,而我绝不是唯一的一个。我的路和其他人一样,但我总觉得,有些事不一样,总有事情进入我的生活,改变着我,让我更快地踏上一个更高的台阶。一路上,刘炜一直陪伴我左右,而王治郅在我前面,让我有追赶的目标。较早的时候,我就得到去巴黎的机会,看到篮球在国外的情形。尔后我去了美国,让自己明白我还行,需要继续进步。

当我几乎和王治郅一样好的时候,我打了第一次奥运会,见到许多比他还好的球员。当他去了美国之后,我赢得了一个锦标赛冠军。

人有一个目标,就会尽全力跑向那个目标。如果没有,他会慢一些。看别的球员,可以发现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我所有的,王治郅就没有。总是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推动我攀登更高的水准。我不知道把它称作什么———巧合、运气,它总是在那儿等我。我想是命运,与其它因素一道,造就了我今天的成绩。中国其他项目的运动员也有出国的,也有艰难地为自己做决定的,但没有人经历我走的路。在我和王治郅之前,中国那些闻名世界的运动员从事的都是中国体育的强项———跳水、体操、羽毛球、乒乓球。但篮球不是这样,篮球是西方的运动,我们从不擅长。所以对中国来说,有一个篮球明星意义重大,因为这说明,至少在一个方面,我们可以跟西方竞争。中国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信念了。在我之前,有些杰出的中国运动员出国,在国外获得成功,但国内的人对此并不高兴。何智丽是乒乓球世界冠军,由于对国家队对待自己的方式感到不满,移居日本,入了日本籍。她成为巨星,打败了一个中国选手,获得了亚运会冠军。但许多人还是恨她,说她是叛徒。

章明基(姚明经纪人):一切取决于最后的几天,我重复火箭选姚明的条件,中国篮协保证放行的条件。选秀前两天,戈德堡还在说,“照目前情况,我们不能选姚明。”那可是选秀的前两天! 白天我跟中国篮协解释火箭队的立场,晚上帮火箭理解中国篮协的言论。我帮戈德堡起草他发给中国篮协的信。我也给中国篮协提建议,怎样告诉火箭队姚明能去NBA,让对方安心。他们无法承担由于自己的原因,导致姚明当不了状元秀的责任,但作为政府机构,他们也不能对一个外国机构说“好”。他们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起草一份声明,让火 箭放心地选姚明,同时,又保护他们在进一步谈判中的利益。休斯顿也有两个需要———保证如果他们选姚明的话,他能打这个赛季;同时不能让步太多,以免赛季中姚明被召回国。

迈克尔·戈德堡(火箭队法律顾问):我去见前国务卿、我的法律合伙人詹姆斯·贝克,这一切就开始了。他的办公室里摆满了各国总统、首相的照片,给人深刻的印象。“你已经看过报纸了,”我说,“我现在要和中国人谈判了,给我些建议吧。”

“他们很强硬,”他说,他给了我些一般性的建议。然后说,“读读我这本书。”那是一本《外交政治学》。詹姆斯对此事的参与也仅止于此。老布什更只是写了封推荐信而已。

我把与这些领导人的关系总是放在幕后,虽然我某些时候会考虑利用一下,但我从不需要把这些全抖出来。

离选秀只有几天时间了,我们明白,与东方队和中国篮协的谈判都无法如期结束。不知道姚明能不能被放行,我们能不能首选他。因此,选秀的前一天,我们送了一份声明请中国篮协签署,以取得国际篮联的批准。其中一句是这么说的:“在此确认:姚明没有受到任何当前的、具有有效约束力的球员合同的制约,无须在上海东方队及中国篮协其它球队打球。”

我得到这样的回复:“收到你们要求签署FIBA放行令的信件后,我们立刻把你们的信转给了上海东方队并请他们尽快回复。我们得老实地告诉你们,东方队仍然与姚明有当前的、具有有效约束力的合同。NBA选秀将近,我们仍然希望姚明能被火箭队选中。我们此前关于姚明的讨论是有效的、建设性的并富有诚意的。”

我又发了一封信给主席说,“得不到放行令,别指望姚明成为选秀状元。”我很快得到白李的回信:如果休斯顿火箭队首选姚明的话,我会跟陈主席商量,就不需要谈判新的条款了。选秀当天凌晨两点,我接到了陈主席的传真。马上我就给章明基打了电话。“上面说什么?”章明基问。“不知道,上面是中文。”

我让章明基翻译,同时又让香港的一个朋友帮忙。他们分别看了后,都说这基本上是重复了白李的信,我们知道事情再不会出现其它枝节了。上面有我需要的那一句话吗?没有。足足三页纸里,找不到那一句话。但这已经足够了。章明基(姚明经纪人):双方差距终于弥合了,但一方得先做出信任姿态,我觉得归功于火箭,归功于戈德堡。他用中国方式考虑问题,而没有坚持用美国方式理解事情。当然,事情的发展证明他的冒险是正确的。

最后,一半要归功于宏观大环境,中国政府的改革使之成为可能。市场化、全球化、与国际接轨,所有这些使姚明能成为NBA明星。由于中国足球的失败、对体育宗教般的追崇、体育对民族自尊心的意义,在民众中产生了一些情绪。姚明就像悬崖边的一块石头,只要稍微推一下就行了,无需费多少力气。轻轻弹一下,它就轰轰隆隆滚下山去了。

大家都从上海飞去北京,他们把姚明和父母置于TNT电视台的镜头前,在选秀的过程中对他进行实况转播。我决定不去,回家睡觉了。

约翰·海逊格(姚之队成员):我去了北京。选秀过程中我们在CNN的一间非常小的演播室,没有屏幕,我们听到的只是查尔斯·巴克利大谈火箭队选姚明是多么愚蠢。姚明听到这一切,戴着一顶小了6号的火箭队帽子。我们回到国家队训练中心的巴士上,我问姚明感觉怎样。他没回答。他转过来问我,“查尔斯·巴克利是哪里人?凤凰城?”

“他在那儿打球,但实际上来自阿拉巴马。”“嗯。”他所说的就只有这些。

许多人问我,“休斯顿火箭让你做状元秀,你感觉怎样呢?兴奋吗?”有时我说是,只是因为这么说显得得体。其实我并不兴奋。首先,我已经知道自己会做状元秀,或者,至少知道可能性很大。其次,这事我已经等得太久,真正到来时已经不是惊喜了,我只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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