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也可做朋友

各爱各的

秋天,去得真着急,像是关系破裂的情人。

冬天,来得好突然,却不似朝思暮想的人。

这是立冬那天,我用钢笔涂鸦在纸上的话。本来是想誊抄到手机上,在朋友圈发个应景的说说。又觉得消沉、悲观了些。如同寒号鸟在呻吟,把冷哆哆嗦嗦得更冷,徒惹看到的人讨厌。

这一晃,节气已然是小雪过半,冷已然是更加的冷。不经意间,又瞥见纸上这两句话,心境却换了一个样。寻思着,应景呻唤几声,没有什么不好吧?就好比去市场选蔬菜,习惯挑本地菜农种的当季菜。那些温室大棚出产的反季菜,虽然看起来鲜嫩无比,俏丽诱人,却不敢轻易下手——怕添加了什么剂,什么素。

情敌也可做朋友

秋天,才只是早晚会凉,而冬天,着着实实冷得梆翘硬。

我明明说的是天气,可北方的伊却咯咯地笑:你是在说感情!

我说她在咯咯地笑,与睁眼说瞎话没有不同。隔山隔水的,我和她没有视频,只是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划拉汉字,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我只是感觉她在咯咯地笑。她说那样的话,应该咯咯地笑,才对。

我纠正道:不,我只是在感叹天气。接着再强调:我已经很久不说感情咯。

她存心使坏,非要和我谈感情。还不是一般的坏,谈的还是别人的感情:告诉你一个秘密,溪溪和水水闹掰了。

溪溪和水水是我和伊共同的文友。一个写诗,一个写散文,双双都才情了得,文笔精妙。人也长得漂亮——这也是我个人的感觉。我一直觉得,文章写得好的女人,都长得漂亮。至少,可以把她们想象得很漂亮。需要说明的是,她俩真名和笔名以及网名不叫溪溪水水,我在这里使用化名,完全是怕谁对号入座,来找我扯皮。毕竟,关于感情的事,多多少少都涉及隐私。当然,溪溪水水或者别的谁非要强行对号入座,也只有听天由命。

伊说:你知道的,溪溪一直喜欢弯弯,弯弯对溪溪也有意。可谁知道,水水最近和弯弯走得很近了……唉,问世间情为何物,两个原本亲密的女人竟为情翻脸,彼此恨得牙痒痒,不咬几口对方誓不罢休。

弯弯也是化名,原因同上。

我不想说感情,但伊把话都聊到感情上了,我也不能不讲聊天道义,只得跟着感叹:爱与被爱,爱与不被爱,只是一场经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伊骂道:对,都怪弯弯渣,吃在碗里望着锅里,要为难,也该为难男人。

我摇了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溪溪和水水,各自爱各自的就是,没必要伤了姐妹情。

伊一定是愤怒了:你这是啥歪歪道理?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又摇头:我是正经说的。

如果面对面,我想伊一定要用榔头敲我的脑袋:须知道,感情是自私的!敢问这世间,谁能在心心念念的人被抢了后,还能和情敌亲如姐妹?

我终于笑了,不是咯咯地笑,是嘿嘿的:张爱玲和范秀美不是演绎了情敌与情敌之间相互欣赏的经典传奇吗?

伊热衷于外国文学,似乎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信息: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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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成了落水汉奸的胡兰成为躲避追捕,纠缠上了范秀美。范秀美重情义,不仅对胡兰成管吃管住,还把他带回她的温州老家掩护起来。胡兰成“因为感激”(语出胡南成《今生今世》),以身相谢,背着张爱玲和范秀美过起了夫妻生活。

令人唏嘘感叹的故事,由此展开。一直担心胡兰成安危的张爱玲,在打听到他的下落后,带着满腔热情,开始了千里寻夫。谁知,胡兰成见到突然而至的张爱玲,当即变了脸,凶神恶煞地厉声呵斥:“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负心薄情吗?胡兰成才不这样认为。他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张爱玲现在已经是名作家了,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你这么随随便便地跑来,万一暴露了我的行踪咋办?爱我,就不要伤害我嘛。

千辛万苦的奔赴,没有得到一个温暖的抱抱,还莫名其妙地挨了当头棒喝,张爱玲懵了,不知所措。

花心的人,喜新厌旧很正常,何况范秀美“她其实是个亮烈人,从端正里生出温柔安详,立着如花枝微微倾斜,自然有千娇百媚。”(语出胡兰成《今生今世》)。更兼得,胡兰成落难如丧家之犬时,范秀美没有痛打落水狗,而是慷慨解囊,身心交付,他再混账,也不好意思立马翻脸,伤害她的心,辜负她的情。

但,世间没有双全法,他要对范秀美感恩,就必须对张爱玲狠心。他不仅对外称张爱玲是他妹妹,还把她撵到旅馆去住。他去小旅馆看张爱玲时,范秀美也跟了去,当着张爱玲的面,他俩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让张爱玲尴尬委屈得怀疑自己是个多余的,不相干的外人。事情糟糕到了这地步,张爱玲依然不讨厌范秀美,还说要给范秀美作一幅画像。隔几天,胡兰成催问张爱玲画好没有,她幽幽哀叹:“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不是所有的低下,低到尘埃都能开出花儿的。张爱玲一个人在小旅馆住了二十多天,受不了胡兰成的催促,也看不下去他和范秀美的亲昵样,含着委屈的泪离开了。

那天,下着雨。天都哭了。

故事的高潮不久就掀起了——胡兰成搞大了范秀美的肚皮。

鉴于时局太乱,范秀美也渐渐发现胡兰成并非真想和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知道,这个浪荡的男人,迟早都要抛下她。所以,胡兰成说打掉孩子,她同意。

可胡兰成没有钱为范秀美打胎。不过,这难不倒他。他叫自己的侄女青芸带着范秀美去找张爱玲,让张爱玲出钱给范秀美打胎。这么不要脸的事,他还在给张爱玲的纸条上只轻描淡写地写了一句话:“看毛病,资助一点。”

张爱玲也够个性,居然什么都没有问,立刻拿出一只金镯子,对范秀美说:“当掉,换脱伊,给伊做手术。”

之所以叫传奇,当然不能只是张爱玲不为难范秀美。范秀美对张爱玲也是一直很欣赏,很尊重,“张小姐”长“张小姐”短地叫得亲亲热热。

我对伊说:你得把张爱玲和范秀美的故事讲给溪溪和水水听,劝她们化干戈为玉帛,都过了牙好胃口好的年龄,彼此都皮糙肉厚骨头硬,切勿一时冲动,张口互咬,硌掉几颗牙不值得。

伊不情愿:感情这种事,旁人去劝,如同火上浇油。我才不去引火烧身呐。

我继续怂恿:张爱玲在《沉香屑•第一炉香》说,“一个女人,太四平八稳了,端正的过分,始终是不可爱的。”你得有点劝和促谈的精神,告诉她们,爱与不爱,只是一场经历,都会过去的。

伊呛了一口:你那么会胡扯,她俩也是你的好友,你咋不去劝?

我笑了,依然不是咯咯的,是嘿嘿的:男人去劝,更添乱。再说,你的胸襟比我大呀。

看清楚哦,我说的是胸襟,不是胸脯!胡扯归胡扯,该正经的时候,必须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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