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摭闻:惠安秃头山下风俗谈(李拱宸)


旧事摭闻:惠安秃头山下风俗谈(李拱宸)


惠安秃头山下风俗谈


童山,我们叫它秃头山。

山秃头,据说住在山下的人也会秃头——自然并不个个都是这样。也许真有这么一回事吧,惠安一带所有的山,差不多都是秃头山;果然秃头的人也特别多。

旧事摭闻:惠安秃头山下风俗谈(李拱宸)


人秃头,只是难看而已;有钱的人不怕讨不到老婆,无钱的也只是个人吃点小亏。可是山秃头,不但煞风景,并且会影响到人们的生活。


惠安地质硗瘠,稻田不多,居民底食粮,多半是靠砂园栽种着番薯。假使是贫苦的人家连番薯粥也很少有的吃;普通不是吃番薯干,就是吃番薯签。番薯签是洗过粉的,比起番薯干,又要无味得多。番薯粉,有的是拿去卖,有的却留着做菜,例如滚蠔、滚鱼、滚肉等等。

你们听了也许觉得奇怪吧:惠安农民连番薯签都吃不饱,穷得要命,却吃起什么滚蠔滚鱼滚肉来。这不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吗?是的!这是因为他们这里有一种怪风俗。在这里他们虽然穷得连番薯签都吃不起;可是有客人来,他们却定要钻天下地的去籴米煮干饭,借钱买好菜。


假如客人吃的“斯文”一点,主人会夹鱼夹肉送到他的嘴边,或者放在他的碗上;客人要走,主人一定要非常诚恳地挽留他。他们那种刻薄自己、厚待宾客的精神,实在是他处所少见的。所以假使我到这里来做一回客,我们一定就会感到很大的不安;同时又会起着很大的疑惑:惠北人民如此厚情重义,为什么人家又说他们是那样蛮悍呢?

如果我们去的时候,恰恰是他们乡里或邻乡在做“大棚”,那更会大大地使我们惊奇。看他们在戏棚下抢客,比较车站上的旅馆茶房和码头上的脚夫抢客,还要紧张一点。为着抢客,两个主人认真地吵架,那是常有的事。不问你是什么人,只要和你同去看戏的有一个是他所熟识,他就会把你们整批的“抢”去。在他们做主人的,因为抢客愈多,愈有体面;所以都是彼此不肯相让。


旧事摭闻:惠安秃头山下风俗谈(李拱宸)


抢来的客带到家里,他们便非常殷勤地招呼,并且马上会摆出酒席来。虽然吃的酒菜只有鳗鱼干、番薯酒等,并不是十分美味的东西,这一家还没有散席,别一家的主人又来约定。要是我们怕麻烦,想偷跑,也是跑不了的。因为他们关防非常严密,留不住外乡的观客,算是丢他们全乡底脸。所以他们要争体面,他们要尽所能地向外来看戏的宾客献殷勤。他们自己也是很喜欢看戏的,但是他们男女主人都没有时间;要看戏,须等别乡做戏他们去做宾客,才有这种闲情。


做戏,在他们那儿是很少的,做大棚尤其稀罕,两三年或者五六年只做一回。但这做一回就不好玩:大户人家要化三四百,小户人家起码也要化几十块。现在是没有几乡做得起大棚的事!他们为求平安而做,却有很多人家为做大棚而高筑债台,或者竟至破产。

还有一个风俗叫做“下个吃上个”。就是:某人生了一个男孩,照例得办酒给通乡“吃欢喜”没有钱办酒的,第一个儿子出来卖家业;第二个儿子出来把第一个儿子卖了;第三个出来卖第二个……所以有的生了五六个孩子,结果还只是一个。这种“阿弟吃阿哥”的风俗,近年虽然渐渐减少,快要绝迹;可是当初在惠北一带实在是很盛行的。

惠安底婚俗,也同别处有不同的地方。女子出嫁,过门三数天就得转回母家;从此以后,须逢端午节、七月半和冬至节,才到夫家去住一晚,便又回来;过年前两天,照例要去夫家,初三又回母家。年夜,他们又有“睏年”的俗例;丈夫是要跟着旁人到远处的寺庙里去睏年;所以她连那四五天中,也得不到和丈夫团聚的机会,年又一年,倘使没有子女出世,这种关系依旧要维持下去。

受这种无形枷锁禁限的已婚男女,是绝对谈不到幸福的,尤其是女人。因为她们在做母亲之前,是没有权利去和丈夫过同居生活的。可是在很少和丈夫接触的机会当中,要把丈夫的种子带回母家,孕育成胎,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所以她们也只能一年地看不见太阳,结果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只有自寻短见。读者也许还记得去年九月和今年七月,惠安曾经连续地发生过“九女同盟自杀”和“七女同盟自杀”的两大惨剧吧!

道学先生最怕“世风不古”,但不知这种吃人的风俗,他们仍旧愿其长存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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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原文发表于民国《东方杂志》第三十三卷第四号刊,吴沧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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