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眉間痣,你是掌心記

前言: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唐.陳陶《隴西行》

你是眉間痣,你是掌心記

歲月浮沉,韶華流逝,當初的紅顏鬢間已是雪白一片,可這位女子她還在那裡等著,等著某個人歸來;

你是眉間痣,你是掌心記

此刻老樹的枝丫已經亭亭如蓋,等到自己光滑的肌膚遍生褶皺,再不似當年風華。

那個人究竟是誰呢?值得她託付終生,耗盡年華。或許自己已經記不清那少年模樣,也說不出他姓甚名誰。時光容易蒼老模糊人的容顏,歲月喜歡悄悄偷走人的青春,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是這座古村中最後的人,村裡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自己也快被世界所遺忘。一個風燭殘年的婦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又有幾人願意靜下心聆聽屬於她的故事。她不喜歡同別人講述自己的過往,總覺得自己的一生過於平凡過於普通,從沒有所謂的叱吒風雲的過往,也沒有刻骨銘心的經歷,只是心裡一直藏著一個人,一直愛著一個人,一直等著一個人。

你是眉間痣,你是掌心記

等待,是她唯一會做的事兒。

歲月冥冥早已告知她答案,她做過許多夢,夢裡見過他很多次,只是那些夢對她而言過於殘酷,夢中的他已經是一堆白骨,被隨意地埋葬在一條喚作無定的河邊,只是自己不願相信,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因為相信他還活著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猶記那時年少,正是娉婷嫋嫋,風華正茂,自己是村子裡鮮有的美女麗姝,每天來家裡提親的媒人快踏破了家裡的門檻;可是她一一婉拒,因為早已心有所屬;還記得她在田壟間遠眺時,瞧見了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正在田壟裡揮舞著木劍,呼呼生風,氣勢凌人。那個少年也瞧見了她,彼此目光相對,心彷彿都化了一樣。於是他放下了手裡的劍,彎腰採了一束身邊的野菊,向她飛奔過去……

後面的故事順理成章,二人相愛了,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都覺得愛情是一件那麼神聖的事兒,於是少年許諾——“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少女回答“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綿綿的情意擴散在這一片小小的天地間。

可惜,上天不願意讓故事太美滿,總是要給天下間的情侶們一點考驗——少年到了18歲,被應徵入伍,要去遙遠的塞北苦寒之地保家衛國。

得知這個消息後,她哭得如同梨花帶雨,可是縱使不願,軍令一下,誰能反抗?

他走的那一天,她沒有出現在送行的人中,她心裡默默唸著: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一定去接你!

她天真地以為世間都是江南的煙雨樓臺,鶯歌燕舞,溫婉動人。哪知道塞北的黃沙漫天,馬革裹屍。她還以為世間人都應該是村裡人那樣善良質樸,不用互相傷害;殊不知帝國霸業總是需要千萬人的鮮血來成就,需要無數人的生命作為代價。原以為一別至多幾個月,不曾想這一別竟是永遠——

作為一個普通士兵,史書上留不下他的名字,卒於何年何月更不會有人知曉。可能就在她某個小憩的午後,她的情郎屍首就被遺棄在荒草萋萋的河邊,不久後就永遠消失在塞北的黃沙之間。她不過一個弱女子,怎麼敢質問蒼天,抱怨生死無常,讓她白等了無數個春秋?只可惜他投身軍旅,在塞北的朔氣金柝之間,抽不出時間寫一封信給她,對她傳達:若不能見,幸毋相忘。

塞北江南相隔萬里,江南呢喃的燕子又如何知曉北方大雁的淒涼,這位可憐的姑娘又如何得知戰場情郎的命運。某一日,無定河邊,寒風凜凜,雪花飄飄,兩軍對峙,大戰一觸即發,少年握緊了手裡的長槍,忽然感覺雙手漸漸冰涼,眉頭微皺,望著對面黑壓壓一片的敵軍,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恐懼。

正是“甲光向日金鱗開”,隨著兩軍將領一聲呼喊“殺——”,一場大戰瞬間引發,少年隨著己方軍隊一齊衝向了對方軍陣……

戰後,河水被鮮血染紅,流淌了三天三夜。戰報傳來,眾人皆唏噓不已,她無言,心裡彷彿壓上了一塊巨石。

那一晚,她夢見自己到了無定河邊,她好像找到他,卻聽得風聲嗚咽,訴說著戰爭的悽苦。遠處有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她追上去,卻又迷失在蒼茫天地間,看不見前方道路。

醒來,發現淚水沾溼了枕巾,只是仍然不願相信,當初日日相伴的少年怎麼就忽然不見了?問世間幾人能從一而終,即使兩鬢斑白,美人遲暮,心從未蒼老。那裡住著舊時光裡的少年,從未離去!

多年以來,她總是會在樹下小憩,一方面是為了等他,另一方面恐怕還是為了夢見他,能在夢裡再度耳鬢廝磨,如膠似漆。

又是一日午後,庭院深深深幾許,樹下,遲暮美人沉睡著。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依舊苗條的身子上,落在她那堅強的靈魂上,美得一如16歲的煙火。灰色的天空有幾隻飛雁掠過,許是嘆了一句: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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