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淖纪事》,说说汪曾祺的镜头语言


《大淖纪事》,说说汪曾祺的镜头语言

1920年,那个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汪曾祺,出生在江苏一个旧式的地主家庭。

从小沉浸在爱中的汪曾祺,师从沈从文后,细腻的笔锋带着先天的悲悯情怀,让他的文字总是充满着淡淡的理想色彩,慢慢品之,方觉意味隽永。

翻开汪曾祺的小说总像是展开了一卷淡淡的田园画,原始质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似是能让人透过这些文字,去享受一场视觉影音的饕餮盛宴。

初翻《大淖记事》,便被文中优美的笔触所吸引。随着汪曾祺的笔,眼前似是电影缓缓拉开序幕,镜头慢慢地从远景拉到近景,最后给定一个特写,才让故事徐徐展开,回味悠长。

今天,想就着《大淖记事》的视觉影音说说汪曾祺的镜头语言。

如同汪曾祺所有的文章都会涉及到水,《大淖记事》也是概莫能外。大淖,蒙语,大概是水泊的意思,镜头就从这片浩淼的水泊开始慢慢拖动。

《大淖纪事》,说说汪曾祺的镜头语言

Ø 大淖的色,从春到冬,各有各的美。

春天——初春水暖,冒出紫红色的芦芽和灰绿色的蒌蒿,很快变成翠绿;

夏天——芦荻吐穗,满眼雪白,浩瀚缥缈;

秋天——金色尽染,;

冬天——大雪覆盖在收割一净的芦苇荡上,冰雪晶莹

《大淖纪事》,说说汪曾祺的镜头语言

Ø 四周的景,从北到南,浓淡总相宜。

西面北行——绿柳丛中,字。扁圆的竹笼里,笼着松花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鸡小鸭;

沙洲往东——浆坊里,驴,动静相间。鲜货行,五色交替,琳琅满目。晾在陇田人家墙上黑黄色的牛屎粑粑也着实醒目;

大淖南岸——绿色的木板房,形单影只,早不见涂得花花绿绿、冒着黑烟的小轮船。

南岸向南——东西两丛人家(故事就发生在这两丛人家)

西边——错落的低矮瓦房紫红的荸荠、碧绿的菱角、雪白的连枝藕,和每户里样式繁多的锡器

东边——茅顶的草房,黄土打墙,黄泥烧成的矮瓮,挑担的筹子,一头、一头;午时炊烟起,门前的男人们常端着蓝花的大海碗,里面骨堆堆的一碗紫红紫红的米饭……

《大淖纪事》,说说汪曾祺的镜头语言

Ø 水边的人,从男到女,各色生香

挑担的女将——浓黑的头发,大红的头绳,发髻总插点什么,清明的柳枝、端午的艾草白色的栀子花、鲜红的夹竹桃,

十一——唇齿袜、五寸宽的雪白的板带煞得很紧;

巧云——瓜子脸,深酒窝,眉黑如鸦、眼吊似凤,长长的睫毛总像是眯皠着。

在汪曾祺的镜头下,所有的时空浓缩成一幅画,由春到冬,由远及近,人物点墨,一幅丹青尽跃其上。

随着镜头的摇曳,袅袅烟波,层层遮障,点点喧嚣,声声鼎沸,由静至动,让彼时丹青活现出一副腾腾的烟火气。

大淖上,春芯,夏穗,秋芦,冬雪;

坑房里,小鸡小鸭挨挨挤挤,啾啾乱叫;

浆坊内,浆过的衣服沙沙作响,碾磨的毛驴,轮流上阵;

曾今的码头,小轮船的发动机,突突作响,装货、卸货,

喧嚣鼎沸,小商小贩,吆吆喝喝

今天的码头,冷冷清清,只有孩子在候船室唱戏打闹,或站成一排,把尿哗哗地撒到水里;

穿过一条深巷,就是北门外东大街了。坐在大淖的水边,可以听到远远地一阵一阵朦朦胧胧的市声。

西边,做买卖的外地人“用不同的乡音不同的腔调吟唱吆唤着上街了“,晚上鸟一般的回家。做锡的锡匠们,拉动着

风箱,木棰在铁砧上敲敲打打,平日的娱乐便是唱戏,遇到阴天,还能吹拉弹唱一整天;

东边搂草的孩子,叫骂的挑夫,吃饭时大口吞咽的汉子,赌桌旁高声喝彩的闲人,风摆柳似的嚓嚓地走过的挑担女将,摇曳生姿。

汪曾祺笔下的情便隐在这大淖喧嚣的镜头中。

西边,锡匠们讲义气,扶持疾病,互通有无,老锡匠耿直,管教严厉,说话没人不听;

东边,挑担的男人们,生活简单,卖力气吃饭;挑担的女人,生冷不忌,行事做派堪比男人。

十一,是西边老锡匠的徒弟,聪明、帅气;

巧云,是东边挑夫的女儿,手巧、漂亮。

唱“小开口”时,那些挤过来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是来看十一的;泰山庙唱戏时,台下搬着板凳看戏的都是来看巧云的~如此般配的两个人,命运的手却将他们收收放放,辗转拨弄。

《大淖纪事》,说说汪曾祺的镜头语言

家里瘫痪在床的父亲和快要眼瞎的母亲,让十一和巧云,两个心心相印的少年,也只能将那份萌生的爱意压在心底,令周围看着的大人唏嘘不已。

真正让两个人走到一起的竟是一场意外——巧云的身子被保安队的刘号长糟蹋了。

没有流泪,没有寻死,巧云后悔的只是没把完整的身子给了十一。

终于,在汪曾祺的“镜头”下,两个敞开心扉的少年“在沙洲的茅草丛里一直呆到月到中天”,走到了一起。

《大淖纪事》,说说汪曾祺的镜头语言

但故事急转直下,知情的刘号长将十一绑了,逼他离开巧云。迎着搂头盖脸的棍棒,倔强的十一一言不发,直至昏死。所幸赶来的巧云一碗尿碱汤救回了十一。

无主自发,三天游行,锡匠们“顶香请愿“,终于将刘号长赶出了县城。

“他们打你,你只要说不再进我家的门,就不打你了,你就不会吃这样大的苦了。你为什么不说?”

“你要我说么?”

“不要。”

“我知道你不要。”

“你值么。”

“我值。”

从羞涩到生死相依,两个少年的情坚似铁感动了大淖东西的所有人。东头的杀鸡,西头的熬参,平日里不见的热情让这卷曾经轻烟淡墨的田园画扬起不寻常的气息。

情之一字,在汪曾祺的“镜头“下,清淡却坚定,不参杂任何的杂质,从心动一刻到生死相随,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海誓山盟,一个眼神,一句”值得“,便值得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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