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长安孟、仲、季春长安诗中,感受诗人的情感变化

一、孟春之时的长安诗中之"喜"

孟春之时,曲江岸边的柳条淡黄,草色初嫩,水面微澜,鸟语轻啼,自有一番别致风趣。"

诗家清景在新春",这时的长安城似水墨画一般,具有着一种朦胧的美感。因此,虽然"可怜春浅游人少"(白居易《曲江早春》),但在诗人们的笔下,长安的孟春也呈现出了一番"好傍池边下马行"的别样风情。

从唐长安孟、仲、季春长安诗中,感受诗人的情感变化

整体而言,由于刚刚迈过寒冷的冬季,目睹冰雪消融、草长莺飞的诗人们往往会产生迎接春季的欣喜之情,故而孟春的长安诗一般皆呈现出愉悦的笔调,读之便会感到生机与活力之感扑面而来。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莫道官忙身老大,即无年少逐春心。凭君先到江头看,柳色如今深未深。

——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

韩愈是惯于欣赏初春之美的,此诗其一所描写的正是长安城中细雨绵绵,草色浅淡的清新与自然景象。"草色遥看近却无"之语最为传神,通过远近草色的对比,似乎能读出诗人遥望草色之欣喜,与走近观草色后摇头一笑的画面。此诗其二"凭君先到江头看,柳色如今深未深"一句,可见韩愈在劝说友人张籍时期待而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读之颇为有趣。

乍得看来,张籍常以官务繁忙为由而推辞韩愈的赏春之邀,似乎对长安的早春之景并不在意。但若是细读张籍之诗,则会发现并非如此。

曲江冰欲尽,风日已恬和。柳色看犹浅,泉声觉渐多。

紫蒲生湿岸,青鸭戏新波。仙掖高情客,相招共一过。

——张籍《酬白二十二舍人早春曲江见招》

在此诗中,张籍与白居易相约至曲江游赏,同样亦曾沉醉于孟春时风和日丽,冰雪消融的景象。在首句中,曲江的池冰尚未完全消融,想来当时的天气还是颇具冷意的,但张籍却以"恬和"二字形容早春风日,可见诗人当时已深深融入至长安的早春图景之中了。在颈联中,"青鸭戏新波"的""字更是为整幅画面增添了动态感。

整体而言,曲江春景在张籍的笔下颇具生机,足以证明他对早春的喜爱之情。当然,关于前文提到张籍推辞韩愈早春之邀的问题,晚年的张籍仍然偶尔会有早春之行,但却因身体不适而感到"树影新犹薄,池光晚尚寒"(张籍《早春闲游》),大概也确实是有心却无力赴约了。

二、仲春之时的长安诗中之"乐"

至仲春之时,长安的春意已是颇为浓烈的了,樱、杏、桃、梨之花次第绽放,加之莺啼柳绿之景,仿佛整个长安城已处于花海之中,无处不见观花之人,无处不有赏春之乐。

曲江初碧草初青,万毂千蹄匝岸行。倾国妖姬云鬓重,薄徒公子雪衫轻。

琼镌狒犭术绕觥舞,金蹙辟邪拏拨鸣。柳絮杏花留不得,随风处处逐歌声。

——林宽《曲江》

唐长安的仲春诗在描写上整体呈现出一种热闹喧嚣之感,林宽在诗中以"万毂千蹄"来形容游赏之盛,以"倾国妖姬"、"薄徒公子"形容游人的狂欢打扮,足以想见当时场面之壮观。

虽然草木不言,但仲春时热闹非凡的场景往往会感染每一位游览者的心绪,带动人的心情亦活跃起来。"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杜甫《曲江二首·其),即使是在"沉郁"风格的杜甫眼中,长安的仲春亦总是充满着喜悦与欢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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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不同的诗人,春季的活动虽不尽相同,但总是充满着欣喜之情的。杜甫在仲春最为频繁的活动非泛舟莫属,"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蹴飞花落舞筵"(杜甫《城西陂泛舟(即渼陂)》),描绘了杜甫泛舟渼陂时的鱼跃燕落之趣,"林花著雨燕脂落,水荇牵风翠带长"(杜甫《曲江对语》)则描绘了当日雨中曲江烟雨之下的绝美景象。

白居易则常喜赏花,多与友人相邀至曲江等地观花,友人不在身边时亦有诸如"杏花结子春深后,谁解多情又独来"(白居易《重寻杏园》)的追忆往年观花之语;在张说等宫廷诗人的笔下,春日则多为应制之作,不论是从侍宴浐水的"云霞交暮色,草树喜春容"(张说《侍宴浐水赋得浓字》),或是观拔河"长绳系日住,贯索挽河流"(张说《奉和圣制观拔河俗戏应制》)的活动中,他们都能找到其中的乐趣而加以吟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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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仲春的长安总少不了科举中第的得意之笔,揭榜之后对于长安胜景的描绘大多满载了诗人的意气与激情,似乎花对人笑,鸟为人啼一般。

至公平得意,自喜不因媒。榜入金门去,名从玉案来。

欢情听鸟语,笑眼对花开。若拟华筵贺,当期醉百杯。

——顾非熊《酬陈摽评事喜及第与段何共贻》

顾非熊在当年下第时,曾有"客中下第逢今日,愁里看花厌此生"(顾非熊《长安清明言怀》)之语,一个""字道尽了诗人彼时在看到春花时的烦闷心情。但在此诗中,透过"欢情听鸟语,笑眼对花开"一句,诗人似乎听到了莺鸟在耳边啼鸣,鲜花于眼前绽放一般。两首诗同是一人所作,却差别甚多,足见当时中第举子们的春日之乐。

三、季春之时的长安诗中之"愁"

季春之时,百花大多已呈凋零之态,加之满城的柳絮飘飞,自然引发了诗人们的愁绪。

唐代诗人对于季节的感知往往要比当代人更加敏锐,迎春如此,送春亦然。"但见扑水花,纷纷不知数"(白居易《送春》),晚春之时,长安的诗人们多习惯前往曲江等地送春,以表心中的留恋与伤感之情。

在晚春的送春诗中,明确表明为三月晦日(三十日)的诗有九首,足以证明唐人有于三月三十日送春的习俗。

三月三十日,春归日复暮。惆怅问春风,明朝应不住。

送春曲江上,眷眷东西顾。但见扑水花,纷纷不知数。

人生似行客,两足无停步。日日进前程,前程几多路。

兵刀与水火,尽可违之去。唯有老到来,人间无避处。

感时良为已,独倚池南树。今日送春心,心如别亲故。

——白居易《送春》(一作杨衡《送春》)

白居易此诗整体营造了一种凄凉伤感的氛围。诗人"惆怅问春风

",是否可以在长安城中短暂停留几日,是否可以不再吹落满城花瓣,但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透过"眷眷东西顾"中的"眷眷"二字,足以见得诗人对曲江之春的不舍之情。仅白居易一人,便有六首作于三月三十日的送春之诗,可见三月三十日伤春气氛的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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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由于闺怨诗等主题多以花比女子,故而目睹落花之景,自然会引发女子对于容颜易逝的感慨。

唐代女子留存下来的诗作数量有限,故而此类落花主题的闺怨诗多是男性诗人以女子口吻所咏写,或是从男子角度描绘出女子容颜易逝的悲哀之情。正如白居易在诗中所写,"落花何处堪惆怅,头白宫人扫影堂"(白居易《春题华阳观(观即华阳公主故宅有旧内人存焉)》),当落花与头白宫人同时出现时,这份伤春之感也就到达极致了。

不得意的诗人们也往往借女子容颜易逝之伤,表达自己早生华发之慨,其中以落第举子及贬谪诗人尤甚。对于暮春时收拾行囊准备返乡的落第举子们而言,长安的牡丹之艳并非为他们绽放,而灞柳的依依之态亦极能引发他们对于科举的惆怅与失落心境。

从唐长安孟、仲、季春长安诗中,感受诗人的情感变化

竹外池塘烟雨收,送春无伴亦迟留。秦城马上半年客,潘鬓水边今日愁。

气变晚云红映阙,风含高树碧遮楼。杏园花落游人尽,独为圭峰一举头。

——赵嘏《春尽独游慈恩寺南池》

"秦城马上半年客,潘鬓水边今日愁",赵嘏并非单纯因为花落而愁,更多的是由于科举落第,寓居长安半年却终无所获而引发的感慨之作。赵嘏此诗以时光虚耗咏写落第之愁,更显深沉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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