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大地的“土酷”英雄

衡水大地的“土酷”英雄

——访电影《平原上的夏洛克》部分主创人员

本报记者 韩雪

夏日悠长,故事发生在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上。

超英卖牛挣了些钱,翻盖老房时,乡亲们纷纷伸出援手。树河帮忙做饭,买菜途中遇车祸昏迷住院,肇事车辆逃逸。超英二话不说垫付了医药费,与好友占义一起骑上电动三轮,踏上了“追凶”之旅……

海报定义《平原上的夏洛克》是“荒诞喜剧土酷探案电影”,也有评论称这实际上更像是一部文艺片,节奏舒缓,有点搞笑、有点朋克,更多的是浪漫的诗意与温情,是“有着侠义精神的现实主义力作”。

这是一部让衡水人倍感亲切的作品。不久前与这部影片几位主演的对谈,更是充溢着温暖的乡情。

衡水人的大电影

衡水大地的“土酷”英雄

对衡水人来说,2019年底上映的《平原上的夏洛克》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

衡水籍导演、全部由衡水本土非职业演员演出,采用衡水方言,讲述衡水故事、展示衡水风情……可以说,这部电影是截至目前正式走进商业院线、衡水本地元素最多也是最为成功的大电影。

有心的观众会发现,超英盖房的地方在深州市唐奉镇宋家营村;超英暂住、树河车祸发生的地方分别是兵曹乡张村小学、大贾村;树河受伤住的医院、占义和城管周旋的汽车站都在安平县;两位主演“追凶”路上到过桃城区前进大街,乘坐的公交车上传来衡水人耳熟能详的“爱特购物中心提醒您”报站声;超英在漏雨屋顶下养的色彩艳丽的金鱼,是“衡水三绝”之一……最让衡水人乃至北方人倍感亲切的,是全片独具特色的深州方言,抑扬婉转、尾音上扬,优美的乐感与不动声色的幽默和谐共生;而冀T开头的衡水车牌号码,也随着影片全国公映越来越广为人知。

《平原上的夏洛克》受到众多百姓热捧。不光是衡水各个影院,就是在石家庄、北京等地,人们也能在影片放映厅遇到很多衡水老乡,深州口音不绝于耳。主要演员徐朝英、张占义、宿树河、杨晓强等,已然成了深州的“大明星”,无论是逛商场、进饭店还是走在大街上,甚至买个饼条都有可能被认出来,有要合影的,有要签名的……

影片“未映先火”,收获一众业界“大咖”好评如潮。专家表示,影片种种幽默荒诞的情节并不是对农村生活的嘲讽,相反,展现的是农民的善良、淳朴和坚强。

这部作品不但引发整个行业的关注,还带热了一个新词“土酷”。知名影评人藤井树说,之所以用“土酷”来形容,是因为这部电影很恰当地找到了“土”和“酷”之间的平衡。“它来源于农村,带着泥土气息,人物有着野生的智慧,可是骨子里的酷劲儿是挡不住的。这两个平原上的‘堂吉诃德’像侠士一样,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受到讹诈委屈,都坚守着自己的道义……”

《平原上的夏洛克》斩获不少奖项。在第9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成功入围创投单元并获得“优秀制作中项目奖”;在第13届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上获“最佳电影文本奖”;前些天,两位主要演员徐朝英、张占义双双入围央视电影频道M榜最佳非职业演员。

影片票房收入也是可圈可点。自2019年11月29日公映以来,《平原上的夏洛克》已收获票房近千万。虽不能与动辄上亿、数十亿的商业大片相比,但对于一个青年导演的大银幕首秀、成本60多万元的小成本制作来说,可谓大获成功。

主演徐朝英 有北京户口的深州农民

衡水大地的“土酷”英雄

《平原上的夏洛克》蕴含着导演徐磊内心浓重的乡土情结。他的老家在深州北部兵曹乡张村,影片中出现的张村小学,是他们全家四口人的母校。

主角“超英”的扮演者徐朝英是徐磊的父亲。聊天中,我们捕获了一个让人有点意外的信息——这位看上去朴实诚恳甚至略显木讷的深北农民,居然有个北京户口。

徐朝英生于1958年,今年62岁,是家中老大,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高中毕业后,他曾在深县(现深州市)文化馆学习绘画,和著名衡水籍北京画院专业山水画家谢永增是同学。

徐朝英的父亲曾在铁路三局工作,因为工作调动,在1979年把全家人的户口都迁到了北京。现在徐朝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都在北京生活。

去北京时,徐朝英已经在老家订婚。结婚后,妻子被留在深州,“那时家里还有姥姥,得有人照顾。”徐朝英说。

徐磊兄妹相继出生。1985年,在北京工作6年的徐朝英辞职回到老家种地,当起了农民。他的妻子一直是农民身份,所以徐磊兄妹二人都是农村户口。

对很多人来说,到大城市生活、有个北京户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是不可企及的梦想。但在徐朝英眼里,北京户口的价值并不见得比深州老家温馨适意实实在在的村居生活含金量更高。“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呢,又有地,生活挺幸福。”后来徐朝英曾尝试给徐磊兄妹办北京户口,但相关手续的复杂繁琐让他最终放弃了。

时代在前行,城市化进程悄无声息而又步履坚定,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2014年,徐朝英再次离开土地,开始承揽工程,从事建筑行业。他在深州市里买了房子,把家搬了过去,工作之余在家练习书法,重温年轻时的艺术之梦。

“二次进城”对徐朝英幸福指数的提高似乎是有限的。让他最不习惯的一点就是城市中相对疏离的人际关系——尽管深州只是个并不算太大的六线小城市,与农村相比也有明显差别。徐朝英住的那幢6层楼上有12户人家,现在相互之间也没认全,更不要说往来了。“到城里这都两年了,对门住的是谁我都没见过。人们之间很少交往。见了面打招呼,‘下班了?’也不知人家叫什么、住几楼,更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一个单元里有结婚的,邻居们可能都不知道,除了同事同学,别人参与不上。”

现在,徐朝英每个礼拜都要回老家。村里有了红白事,“我是必到。谁家有事我也去。随份子不光礼到,我人也必须到。”其实,他本是个腼腆人,不善言辞。“尤其是在外边,不爱表现。”

重视社会关系、人际交往,这种情结是徐朝英一家人共有的。徐磊印象比较深的是,有一次母亲生病了,正赶上村里有人家“过事儿”(有红白事)。有人说你就别去了,孩子还在家里。但她说不可以。“咱家有事儿人家都来帮忙,人家有事咱不去?哈个(那)不行。带着病她也得去。”徐朝英说。

“我那姑娘(徐磊妹妹)结婚的时候是个夏天。咱这里有这风俗,结婚那天早上吃饺子。头天晚上包出来再坏了,好几十帘饺子,冰箱放不下。人们就说,这么着吧,早起包饺子。一般人们5点就起来忙活,接亲的6点到。我们家那次是3点就开始包。好几十号人,满院子都是包饺子的——头天夜里1点多人们才走的。要不徐磊说,家里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让他感动了。”

对一个艺术创作者来说,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是非常深刻的,这种影响在其作品中总会有所折射体现。徐磊对故乡印象最深的,就是这种浓浓的人情味儿。“别管谁家有什么事,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来帮忙。这样的事情在城市里是少见的。”

“谁也离不了老乡亲。可很少有正面反映这一点的(影视作品)。”徐氏父子对乡村紧密的人际联系带来的温情与踏实感有种难以割舍的依恋。“这也是徐磊拍这部电影的初衷。”

“在农村有这么句话,咱混的就是老乡亲的日子。得有人缘,不能光顾自个儿。孩子打小就得这么教育。在村里不可能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不用人,别人也别麻烦我’,哈(那)是不行。”影片另一位主演张占义也有同样的生活理念。

《平原上的夏洛克》情节源于徐磊身边的真实事件:一位亲戚被车撞了,家人为能顺利报销医药费选择不报案,私下组成“民间侦探团”找寻凶手。有评论称,导演希望通过电影探讨“熟人社会”和“人情社会”中那些更深的情感和文化根基,表达对故土的深情、对社会问题的思考,让观众在欢笑的同时,体会到平凡人的辛酸与不易。

影片中,超英占义想查一家店铺的监控录像,人家不让,二人打几个电话通过找熟人找关系就把问题解决了;占义的电动三轮半夜里上不去坡,他一个电话找人来帮着推了上去,找来的这人车也上不去了,就接着再打电话——“这就是咱农村的乡土人情。”

徐朝英说,电影剧本最初的主角是父子二人,有这样的情节:父亲爱管闲事,“村里有事都去协调”。一次,一家人的羊吃了另一家的东西,被那家人打死了。两家闹纠纷,羊主人要求赔1600元,对方只肯出1000。父亲说,1400吧,200我给兜着。儿子不理解,回来后说他爹,“你这么爱管闲事,管就管吧,也不能往里边搭钱啊,这不是赔了吗?”父亲说,“我觉着这不叫赔,这是赚。你看,这两家哪家跟咱关系也不赖,他们要是闹仇了,对咱家也不利——跟谁行走诶?跟谁行走另外那家也吃劲。这么着两家没事了,咱们三家关系不就都好了?”

徐朝英对这种和谐高于一切的“人情经济学”非常认同。就像在电影里,其实超英并没有义务全部负担树河的医药费,也没必要不计后果地去追凶。但为了朋友、为了心中的道义,他义无反顾。

仁义的孩子——徐磊
在《平原上的夏洛克》中,树河住院医药费不够了,超英要卖掉家里的老马。好容易谈妥价格完成交易,一听说对方是“杀茬儿”(屠户),超英宁可再添钱也要把马带回家。

“超英卖马”那场戏中有这样的对话——

超英:“这马可仁义了。”

牲口贩子:“仁义又不值钱!”……

在乡村语言体系中,“仁义”是善良的代名词,是人们极为看重的道德评价。令徐朝英颇为自豪的是,自己的两个孩子非常友爱。“村里人都说,你这俩孩子仁义多(得)多了。”徐磊和妹妹相差一岁,一般家庭里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免不了闹矛盾有争执。但徐朝英说,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俩孩子从没有吵包子闹气红过脸,更没说过脏字儿。”

在徐朝英眼中,1982年出生的儿子徐磊是个乖巧的孩子,“小时候出去串门从不乱翻别人东西,有书就自己看。”

有了妹妹之后,徐磊曾到北京跟着爷爷生活过一段时间,直到5岁才回老家上学。爷爷有文化,爱写毛笔字,常教徐磊认字。“(徐磊)还没上学就认识好几百个字了,爷爷奶奶都特别喜欢他。爷爷领着出门逛街,问他吃什么玩什么,徐磊就说要买书。在街上看到不认识的字,他就问念什么。特别好学。”

“他看书很杂,哪一类的也看。”徐朝英说,小时候的徐磊并没有表现出对文艺的特殊爱好,除了爱看书就是看外国电影。因为有“外援”,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徐磊小时就有很多书。除了连环画,也有很多百科、文学类,成套的《十万个为什么》、四大名著,现在家里还有《红楼梦》。

因为看书过于专注,徐磊还闹过笑话。

徐朝英说,徐磊在村里上小学时,一天中午在床上趴着看书,两条腿一晃一晃的鞋都掉了,上学时间到了也没觉出来。在妈妈的催促中,徐磊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拿着书还看。“到了学校上文艺课,让学生们轮流上讲台打拍子,他一上去,同学们就笑开了。老师问笑什么呢?您看徐磊!‘徐磊有什么可笑的呢?’再一看,徐磊脚上一只是球鞋,一只是拖鞋。他就这样上学去了。班主任就说,徐磊徐磊,你真是个活宝啊!”

徐朝英说,为了专心工作,徐磊现在的作息时间基本上与正常人相反,经常整晚不睡觉。“夜深人静了,他不是看书就是看电脑,要不就写东西。”

生活接地气,作品才能有想法。徐磊特别恋家。徐朝英说,“他为什么对农村印象这么深,就是一直在这里生活,喜欢这种氛围。他考上大学才出去的,在村里读完小学到深县一中读初中、高中,每周放假都回家,现在也经常回来。有时不打招呼半夜就到家了。”

徐磊的学习成绩尤其是语文一直很好。他在2000年考入河北经贸大学工商管理专业,2004年毕业到北京上班,工作两年半就辞职了,当起了“北漂儿”。

徐磊辞职多半年之后,徐朝英才知道。“他不愿干就不干呗。”尽管现在徐朝英表现得很“佛系”,但当时父子俩是有过冲突的,毕竟在央企收入不错,“还稳定多(得)多了。”

后来徐磊又进了一家国企,半年后再次辞职。“当白领天天在办公室坐着,客户来了、上司来了,都得敬着,他不习惯。”徐朝英说,徐磊跟影视圈的人们有过接触后,就不太愿意坐办公室了。

徐磊与影视圈的交集始于租房,他最初在北京上班时住中传媒教师宿舍楼,合租者有影视专业的学生。

“接触多,受影响就大。因为爱踢足球,跟他们成了好朋友,徐磊还偷着去听课,一直听了好几年。有的课是要花钱的。美国好莱坞电影导演来了,讲一节课得大几千块钱,他也去听。奏(就)迷上这个了。”徐朝英说,徐磊有了一定专业知识后,就找机会入行,最初是当摄影助理。“实际上就是给人拎包的,摄影师要什么镜头赶紧给人拿过去。拍完了,所有东西都要收起来。一天也就挣一百多块钱。”不久徐磊成了摄影师,拍过一段时间婚庆,之后开始做编剧、导演,拍了一部28分钟的微电影《从台北到深北》,2013年在CCTV6电影频道播出过。

徐朝英说,“这片子讲的是一个台湾教师到深北(深州北部)支教,初心挺好,到了一看,这里非常贫困,各方面条件都很差,有点灰心。可学生们和当地村干部都对他挺好,他就回心转意留在了这里。这个片子也是用的咱深州方言,用的咱深州实验小学的学生。”他对徐磊的事业一直非常关注。

“十三太保”张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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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的夏洛克》中,超英的搭档占义性格直爽幽默,二人都有一种骨子里的“豪侠之气”。

张占义1971年出生在深州镇大榆林村。他的大家族人口不少,都非常贫寒,父亲和叔叔小时曾有外出乞讨的经历。尽管如此,家族成员们还是在艰辛的生活中保持着幽默诙谐、乐观阳光的一面,从祖父那一辈就多是“豪爽重义气的性情中人”。《深州县志》中有张占义三爷爷的记载——张毛永,1918年生人,1939年参军,120师战士,1941年牺牲于平汉路。

张占义的父亲开过香坊(制作线香),改革开放后先是摆地摊,后来在村里开了家百货商店。

到了张占义这一辈,家族依旧人丁兴旺,张占义有3个姐姐,算上叔伯兄弟姊妹,一共19人。“弟兄们当中数我最小,排行十三”,他也因此有了个颇有江湖气的称呼“十三太保”。

张占义从小过的是苦日子。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他很小就跟着父亲在生产队里喂牲口。再大一些,放了学要去拔草,回家给牲口拌草、出棚、上垫脚,还要帮父母看店卖东西、记账,和父亲一起套驴车去县城进货。14岁的时候,父亲身体开始不好,像挑水这样的重活儿,他也得担起来。

张占义小时候成绩不错,而且酷爱文艺,但父亲一直反对他从事表演行当,也不支持他往外走。“他说你上学成绩再好也别想高升高转,咱家就你自己,得顶门立户,能识文断字算个账就行了……”现在提起来,张占义还是有些不平。

初中毕业后,张占义辍学务农。他拉着借来的柴油机、水泵去浇地,背着沉重的喷雾器给庄稼打药,麦收季节天热得难受,身上被麦子划得又红又疼。有一次拉粮食,半路上毛驴不听话,一车麦子翻倒在狭窄的乡间小路上,他急得哭了起来……

姐姐们陆续出嫁,父亲去世,1989年张占义接过了商店生意。不久,他结婚生子,开始外出务工。先是在深州、衡水,后来去过沈阳、北京、天津,当过面点师、组装工、建筑工,卖过饼丝,承包过果园。2007年全国农业普查时,他在村里当过协管员。2009年,张占义被朋友介绍到深州市住建局,在市政工程处当临时工,后来转正到了督查部门。

生活中遭遇的种种挫折,曾一度让张占义郁闷烦躁。是写作,帮他释放了不少压力。他在业余时间写散文、诗歌、小品剧本,二十几岁就走进了村里老年人创办的夕阳红诗社,和那些老秀才们有过不少交流探讨。

出演《平原上的夏洛克》之前,张占义就有一些表演经验,曾参加过晚会小品、广告片和微电影《桃花朵朵开》《工会乔主席》《向北深处》的演出录制,由此被推荐给导演徐磊试镜。这次电影拍摄过程,给了他很多不一样的感受。

“拍戏真不容易,大中午没有休息过。拍夜戏,有时就是通宵。”张占义说,有时同一个镜头要反复拍好多遍,对非职业演员来说是很大的挑战。

“职业演员演的是角色,我们是表演自己。”张占义印象最深的一段戏,是树河外甥跟超英讨要医药费的那场冲突。占义替超英出头,过去理论,言语不合,占义冲上去就要打树河外甥……“平时我也这样,看不惯就得说出来。”他说,自己在这场戏中的表现,就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

2018年9月初,电影顺利杀青。“一共在深州拍了28天。”张占义说,电影的后期制作又用了多半年时间。

起初张占义对这部电影的期望值并不高。他曾问徐磊,“徐导,电影拍成了,咱们能在河北电视台上看到吗?”徐磊实话实说,自己计划全国公映。张占义认为,徐磊是在吹牛。

2019年春天,张占义又接了一个电影。他在唐奉镇试镜,碰巧徐磊也去了,“占义哥,我跟你吹了呗?”

“没有没有,真没吹。”

那时候,《平原上的夏洛克》已经定下了档期,11月29日全国公映。

电影背后的那些事儿
说到片酬问题,张占义笑而不语,徐朝英则被打趣“非但没有,还要往里面搭钱儿哩。”

徐磊的导演事业,家人都很支持。“他娘说,没事儿!愿怎么拍就怎么拍,成功不成功的,别拿着当事。实在不行就当给你爹拍个作品吧,后辈人也能看。”徐朝英说,自己更是竭尽所能。“各方面吧,哪里咱也给他‘协调’,找场地、找车、找人……跑前跑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费用,我就给兜着了。现在这个票房其实跟咱们没多大关系了,电影已经给了影视公司,卖了100万。后来这电影在西宁获了奖,饶晓志(监制)什么都没说,又给了20万——徐磊也实在。人家问他投资多少,他就跟人家实话实说,一点儿不掺假。”

徐朝英的出演很偶然。最初男一号是年轻人,徐磊从北京找来两个北影毕业生,试演并不理想,剧本也因此被修改了。

“这时候,徐磊他妈就跟徐磊说,让恁(你)爹演演吧。我说你别瞎闹了,我什么时候演过这个啊,大小节目都没演过。这是徐磊头一部作品,我再给砸了锅……我也忙,老有事。”徐磊再三说,徐朝英才答应下来,开始看剧本。

在家人的不断鼓励下,徐朝英走到了镜头前面。试了几个镜头后,徐磊说,“还是行喽,能入戏。那你就演吧。”

“一开始一人发了个剧本,按着拍。后来就没剧本了。真事儿!”张占义说,拍摄过程中,剧本在不断修改。

“他(徐磊)改剧本,一改就是一大晚上,来不及跟演员交谈,拍起来俺们都‘吃着懵’哩。”徐磊的认真敬业让做父亲的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更是无条件地配合支持,心甘情愿被儿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徐磊)让怎么拍咱就怎么拍。我在这方面是外行,都听他的。”

徐磊对影片的品质有着独到的追求。“有时候演员们觉得差不多了,徐磊还是说不行,一回一回重拍。”徐朝英说,徐磊要求演员不能有表演的成分,要的就是这个土味儿、真实,“‘演’就不行了,显得假。得跟平常一样。”

为了拍好那个吃驴肉的镜头,张占义一个人几乎把好几斤肉都给吃了。“那个驴头260块钱呢!越着急他越出情况。后来俺们说,他是不是馋肉啊……”徐朝英说到这里,张占义有点不好意思,大伙儿都笑了。

影片中,树河苏醒后在病床上点了一支烟。这本来是很短的一个镜头,拍摄时,徐朝英一共给他点了17支。“半盒烟抽完了,不够,又拿别人的。点一回不行点一回不行。拍完了树河说,我这也就戒烟了,再也不想抽了。一回就抽‘对付’了,晕了!”那段时间树河没在深州,去北京帮孩子带孩子去了。电影中,他大部分时间躺在病床上。这次采访,他又缺席了。

徐朝英是真正的素人演员,“实际上就是在演自己,本身就是这么个性格,连角色名字都没换。”影片中超英看上去波澜不惊,表情并不是很丰富,台词也不多,“我平时就这样,很少跟人大话小话这么说。尤其是公共场合,不爱发挥。”

这部电影改变了徐朝英。上映前夕,他和张占义去北京上海参加路演,与观众有很多交流,“上了台光站着不行啊,人家提问你。后来就放开了,不拘束了,算是锻炼出来了。”

“在北京路演挺艰苦的。11月26号这天一共走了19个厅,从下午3点到晚上11点多,中间就没停,楼上楼下地走,腿也酸了,脚也很痛。”张占义说,他们在每个厅都要与观众交流互动。

徐朝英被提问最多的问题是,你一个农民怎么想起来拍电影当演员?“我说我从来没演过节目,通过这个电影,等于向全国人民推广了衡水文化和深州话。”

电影推广对徐磊来说更为辛苦。“10个城市路演,35个城市点映,徐磊每个城市都要去。”徐朝英说,那阵子徐磊几乎成了“空中飞人”,有时会一天去两个城市。

对于影片的成功,徐朝英显得很淡定。“后来我也没太拿着当事。咱这电影能在全国的院线上映,还获奖,不光是导演徐磊的骄傲,也不光是俺们演员的,我觉着是咱深州、咱衡水的荣耀。说咱们本地方言的电影,可以说这是全国第一部,以前没有过。”

在深州当公务员的杨晓强是个80后,在片中饰演一位警官,自嘲因剧本的修改“从男三号成了路人甲”。他对这部电影同样有种特别的情愫。“咱衡水、咱深州是挺美的地方,自然环境优美,民风非常淳朴,以前很少用电影的方式去发掘。这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宣传意义非常大。”他说,像《平原上的夏洛克》这种农村背景的轻喜剧探案电影极为少见,可以说是开拓性的。

徐磊对深州方言情有独钟,演员们在拍摄时,基本上按照深州方言口语的表达习惯来演绎。用徐朝英的话说,就是“怎么通俗、怎么方便,俺们就怎么说。”徐磊本人在拍摄现场也是说着深州方言来调度、指导表演。“他平常也是一口咱深州话。说方言好沟通。”徐朝英说。

“用方言表达,更能充分体现咱们这里人们的直爽、善良和淳朴。”张占义深有同感,口音却在无意间朝着普通话的方向“跑偏”。徐朝英一巴掌拍了过去,“说咱深州话!电影里都是这么说的。”

告别田园时代的离歌,也是新的开始
《平原上的夏洛克》问世于中国国产电影井喷之年。

——猫眼电影数据显示,2019年度中国电影总票房突破600亿元大关,在年度票房排名前10位的电影中,国产电影占8部;

——据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称,国产电影才是2019年中国内地总票房创新高的主流砥柱。中国本土电影获得观众高度认同,就算是好莱坞进口片如何密集放映,也未能抢走中国观众的心;

——《人民日报》援引国家电影专项资金办公室的数据,2019年新增银幕8843块,银幕总数达到68922块。这也是中国电影银幕数的新高。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副会长钟大丰表示,2019年中国电影交了一份比较好的答卷,人们按照电影市场的创作规律来表现自己的思想、对现实的思考。

有人说,电影是造梦的机器,有的梦低婉凄迷,有的梦华丽磅礴。那什么是情怀呢?是让往日重现的一缕妄想,还是让时光倒流的万分野心?每天的日出日落已是司空见惯。我们脚下的泥土,散发着熟悉的家乡味道,天地之间,有最浪漫的梦想、最美好的善良。对我们来说,这貌似庸常的平原风光,就是最有温度的诗与远方。

在影片的结束部分,朴树演唱《在希望田》之后,是一曲《夏日天长》,简单直白、余韵悠然,还有种童话般的无拘无束、天马行空。这是导演徐磊的作品,他亲自演绎。

轻烟弥漫,田野芳香,细雨落下,叶子油亮,

风吹麦浪,神秘村庄,灌木丛林,分开两旁,

白色雨衣,面貌不详,黑色雨鞋,一地清凉,

兔子洞深,豌豆藤长,绿皮火车,乘风飞翔,

刺猬请客,鼹鼠流浪,麻雀音符,蟋蟀歌唱,

荷叶雨伞,葵花拐杖,

稻草人肩膀,蒲公英远方。

……

影院中,银幕上滚动着长长的演职员名单,散场的灯光已经亮起。观众们并没有即刻离去,在徐磊的轻声吟诵中,仍沉浸在剧情之中,意犹未尽。那个平和安静的声音让人暂时忘却了尘俗,仿佛又回到了田园牧歌的时代。

念到“远方”二字的时候,徐磊忽然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告诉大家,这部电影只是一个开始,前方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去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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