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了？”
猴子迎上來，一邊問我一邊和我並排站著，看著。
我也站住了，同事們像一群蒼蠅嗡嗡交流著，一個比一個急。
“喲，王動回來啦。”
一男一女兩個同事過來，冷笑著，打量著我。
男同事：“瞧見沒，王動人家這才是大將之材，臨危不亂，你看看大家，都在為怎麼修好電腦盡心盡力，人家王動都吃飯回來了，你這是吃的……”
他嗅了嗅：“蓋飯啊，炒雞蛋的味道嘛。味道怎麼樣，嗯？”
猴子：“呲著牙幸災樂禍個啥，弄你的報告去。”
女同事：“就是，你笑話人家幹啥，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你是研究生畢業，才混成個部門負責人，人家王動啥都不計較，隨遇而安也挺好。”
女同事笑著，笑裡似乎有別的東西。
男同事：“我想起來，有個歇後語忘了是什麼，你們給一起想想啊，王動隨遇而安，後面是，是什麼來著，好像是，頭腦簡單？”
“你再說一遍？”猴子臉上的兇狠勁兒上來。
女同事：“就是，瞎說什麼，怎麼是頭腦簡單，那說通俗了是笨，文雅叫被動接受這個世界，往大了說是與世界保持和平，哈哈，艾瑪我今天口才這麼好呢。”
“哈哈！”男同事大笑。
猴子：“閉嘴吧，胸小頭髮長的傢伙，我打的女人多了，不打算少你一個。”
瞪了猴子一眼，那兩人又回到同事堆裡。
“不過，你倒真是心大啊，這會還去吃飯。”猴子使了個眼色，我看過去，玻璃門後的工作區，露出老闆半邊身子來，腦袋籠罩在煙霧裡。
我問：“那兩個幹嘛呢。”
“還能幹嘛，修電腦啊。”猴子努努下巴，“全黑屏了，媽蛋，我正寫東西呢，寫了一早上，還沒保存，就黑屏了，這下全沒了。”
我插在口袋裡的手握緊了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幫忙。
似乎有某種感覺，有一雙眼睛盯著我，找過去，對上了小周的目光。
她站在遠處人群裡，正在和一群女同事聊指甲的話題，看了看我，又把目光落在指甲上。
“老闆，還是沒反應。”
一個修電腦的同事站起來，腰痠背痛地說。
“大家都等著呢。”
老闆冷冷的，帶著威脅味道的口吻說。門口的煙味又濃了些。
另一個本來要起來的同事，又繼續彎腰收拾起來。
那個同事只好再次從頭檢查起來。
猴子小聲道：“哎，你說，要是一直都壞下去，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
“那工資不也沒了？”
我白了他一眼，這傢伙腦子似乎也間歇性不靈光。
“也對啊，”猴子摸摸肚子，“餓死老子了。你去吃飯怎麼不喊我呢，早知道我也下去吃飯了。”
我看了看大門外：“其他單位應該好著呢吧，要不喊物業上來看看。”
“還沒喊物業呢，”猴子看了看身邊沒人，小聲道：“這事怎麼能隨便張揚，又不是停電，一公司的電腦都黑了，怕是中病毒了，要是被外人知道，尤其競爭對手知道，還不，那啥了，是不是。”
“你是想說利用這件事打壓我們？”
“你看，還是你瞭解我的意思。”
我忍不住笑了，猴子這傢伙，有時候也很逗。
看著周圍這一大群西裝革履的同事，我忽然發現，真正能稱得上同事的，也就三五人，交得起朋友的，也就猴子一人。
有點悲哀。
我鬆開手機，抽出手來，問：“要是公司就這麼黃了，我們怕是得另找了。”
“那肯定啊，”猴子晃著腿，“不過你放心，我肯定是比你先找著工作的，但我可以帶你一起去啊，咱兩在這兒一起上班，當然去別處也是一起嘛。”
說起這個來倒是有意思，我來這裡上班第一天，就和猴子為擠電梯的他差點動手，卻混成了死黨。
“對，苟富貴勿相忘嘛。”我說。
“你才是狗。”
猴子看了看，“哎，我去抽根菸，有事喊我。”
轉身的工夫，他又回來了：“給我10塊錢，忘了手機也黑屏了。”
我摸了50塊給他，他當然也要吃飯的。
看到錢，我恍然想起來，還不能讓公司這麼黑下去，月底了，得算全勤，再有兩天就得發工資了啊。我還等著工資過日子呢。
想到這裡，我不得不朝辦公區走去。
我們單位比較奇葩，別的單位都是每月15號，有些是20號發工資，我們是月底最後一天發。也不知老闆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這裡面有什麼門道。
“哎，哎，看。”
“王動？那貨又要幹什麼蠢事？”
“他不會是想去修電腦吧，啊。”
“我看他是上班上傻了，想去寫方案。”
“屁話，他又不瞎，看不見黑屏了麼。”
“有些人啊，睜著眼睛比瞎子還蠢，哈哈。”
……
同事們輕聲的議論雖然小心翼翼，但還是飛進我耳朵。
早都習慣了，沒什麼。如果被說兩句能掉肉，我早就減肥成功了。
煙味撲面。
我從老闆面前左拐，沒敢看他，走向我的工位。
“哎，王動，你幹嘛去！”
身後傳來小周的追問。
我坐在自己工位上，正好我右側同事的電腦擋著視線，我把手機快速插上數據線，放在鍵盤下，拿文件夾蓋住。手機裡是我早就打開的那個修復瀏覽器。
正要起身，小周按住我，用幾近啞語的聲音呵斥我：“你幹啥呢，別修復，我還想多放會假呢！”
“我取點紙，”我揚了揚手裡剛扯出來的紙巾，“上廁所去。”
“你，”小周沒好氣地讓了一步，“去吧去吧。”好像我已經很臭似的，她先快步離開了。
我往外走，同事們譏笑聲變得肆無忌憚。
“哈哈，王動，我真是服了你啊。”
“哎，這算不算行為藝術，不對，是行為脫口秀，是不是？”
“我就說他能幹嘛呢，哈哈。”
滴。
一聲響，所有電腦燈都亮了。
修電腦的兩個同事愣了一下，彼此看了一眼，都有點懷疑自己，急忙把手頭的工作收尾。
電腦都亮了，手機也都重新開啟。
同事們興奮地像戰勝了一場人間浩劫，歡呼雀躍。
我回頭瞥了一眼門口，老闆已經不見，正要轉身，卻瞥見小周瞪過來的目光，沒理她，我轉身走向了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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