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清明了，早就想为奶奶写点东西，却不知从何写起。虽然奶奶已经走了整整十四年，一想起老人家，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流泪。
奶奶个子不高，没有文化，典型的小脚老太太，18岁和爷爷结婚，当时爷爷在乡镇基社上班，生活相对富裕。他们一同度过了幸福的20年，爷爷在一次意外中去世，那时大姑刚刚结婚，父亲只有15岁，下面还有三个姑姑，最小的还不到周岁。上面还有年迈的老奶奶，生活一下子陷入僵局，奶奶哭得死去活来，叫天不应，叩地无门。料理完爷爷的后事，奶奶擦干眼泪，开始了一生极其艰难的生活。
首先面对的是吃饭问题，如何让一家人活下去，是奶奶当时唯一的心愿。为了有口饭吃，奶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和努力，父亲虽然学习优秀，也不得不辍学回家，和奶奶一起做点小生意，支撑着苦难的家庭。生活的重负不但没有压垮奶奶，反而磨练了奶奶的意志，把倔强，不服输的性格发挥的淋漓尽致。
象所有年轻守寡的女人一样，奶奶脾气大得惊人，在家说一不二，在外风行雷厉。爷爷去世的第二年，大姑生了表哥，去吃满月宴时，一是孩子小没地方安置。再就是父亲和年幼的姑姑们好奇，闹着都有去，加上院里的亲戚，去了不少人，大姑父那时年轻说话没遮拦，也是家庭不富裕。一看大人孩子去了这么多人，随口说了句：干脆把全村人都叫来算了。正好被刚进院的奶奶听到，奶奶当时就急了眼，把带去的红糖，小米和挂面倒了一地，大声喊着姑父的名字，拍的垸子（老家串亲戚时盛礼物的器具）底震天响：俺是穷可是有穷志气，看好了，我没拐走你一点东西。然后，挎着空垸子，领着父亲和姑姑们扬长而去，全然不顾满院子亲戚惊愕的表情和大姑父爹娘的挽留。后来每次听父亲讲起这件事，我都会激动的想象奶奶当年转身离去的时候应是何等的潇洒和悲壮。因为这件事，那天大姑哭得很伤心，大姑父好几年见了奶奶都不敢大声说话。
后来，苦尽甘来，随着父亲和姑姑们渐渐长大成人，老奶奶也已入土为安。尤其父亲通过自己的努力，先是在乡镇兽医站当临时工，谋了个防疫员的差使，接着进修，转正，提干，一直到走上了领导岗位。三个姑姑也先后出嫁，各自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奶奶终于可以松口气，可还没等奶奶真正歇下来，我们姐弟四个又相继出世，随着我们的长大，一个个又跟随父母进了城，那么一个大院子，那么一大家人，最后只留下奶奶一个人独自生活。我和父亲虽然常常回家，每次都劝奶奶搬到县城和我们一起生活，可是奶奶总是以住不习惯，自己还能照顾自己地理由拒绝。爸爸说：孝顺不是单纯的尽孝，还要顺从老人的心意，先让你奶奶过些清净舒心的日子，等过几年老人自己愿去了再说。
奶奶能生活的幸福是我们全家最大的心愿，可是好景不长，不幸又一次将临到奶奶身上，1992年3月26日，我们全家含泪接受二姑离去的现实，一场无情的车祸夺走了二姑年轻的生命，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心中的苦和痛只有她自己清楚，伤心过后，悲痛的奶奶象当年爷爷去世之后那样，毅然接过了抚养表妹的重担，那年奶奶71岁，表妹12岁。在奶奶的疼爱和照顾下，表妹健康快乐的成长，转眼十年过去了，直到奶奶把表妹象嫁姑娘一样，风风光光的送出了门。
真正感觉奶奶老了是奶奶去世前几年的事，有一次我回老家办事，提前把电话打到了邻居家，让邻居告诉奶奶中午我回家吃饭，路上有事耽误了，我一进村口，便看到奶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墙，满脸的沧桑和焦急，搀扶着奶奶回家时，老人家步履蹒跚，几次要跌倒的样子，那一刻我禁不住泪流满面。又一次劝说奶奶，可奶奶仍在坚持不去，我知道奶奶是故土难离。不久，奶奶病了，接奶奶到县城看完病，我们再也不愿把老人家自己送回老家，看到一家人因为她的固执而伤心的样子，奶奶这回没再坚持，也许奶奶自己也觉得是真老了。
接下来的几年，奶奶才算真正过上了衣食无忧，不用自己操心的日子，我们兄妹几家平常轮流去看望奶奶，节假日时一块陪奶奶吃饭，奶奶整天笑得合不拢嘴，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奶奶年轻时脾气不好的影子，俨然一个慈祥和善的老太太，奶奶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安享晚年。
我多想这样的日子永远继续下去，可无情的现实又摆在了面前。没有任何的征兆，2008年腊月二十七中午奶奶吃了点过年的炸货，三点左右还吃了些点心，说困了回屋休息。不一会，在客厅看电视的父亲听到奶奶的呼吸不正常，父亲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安排放假的事情，来不及多想，飞一样的赶回家，附近诊所的大夫正在采取措施，120随后也赶到了，安排好住院，不过半小时的时间。吸上氧气时奶奶的意识还是清晰的，大睁着眼想说话又说不出，手在半空中挥舞，象要抓住什么东西。大夫说这是典型的脑血栓症状，奶奶这个年龄很难闯过这一关。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做最大的努力。直到下半夜奶奶才渐渐平静下来，尔后陷入了长达七天七夜的昏迷，七天七夜里滴水未进，全靠输氧和输液维持生命，再也没有醒来。
08年的春节在医院里度过，我们全家轮流日夜守候在奶奶身边，看着奶奶后来吸痰时痛苦的样子，全家人都不住的流泪。当一切可能的措施都用尽之后，正月初三晚上7点，奶奶的生命之灯渐渐熄灭，看着奶奶安详的离去，一家人哭作一团。奶奶的葬礼肃穆而隆重，出殡那天所有的亲戚朋友，还有村里的乡亲都来为奶奶送行。我想奶奶如果地下有知，看到这么多人来为她送最后一程，奶奶一定会含笑九泉，无悔她多彩而苦难传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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