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界如墜黑暗 我們心有星辰 有這些暫時無法看見的城市
就在這個週末的4月12日，意大利著名盲人男高音波切利將在米蘭大教堂，獨自舉行一場沒有現場觀眾向全球直播的音樂會，以聖歌為主。這位曾以一首《告別時刻》讓全球2000萬人熱淚盈眶的歌者，此番王者歸來，為意大利帶來希望。
若世界如墜黑暗，我們心有星辰，有這些暫時無法看見的城市——這一次講講米蘭所在的大區倫巴第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聽廣播中《羅馬假日》的配音，格里高利派克演的記者問奧黛麗赫本扮演的公主最喜歡歐洲哪個城市，答案是“各有千秋，但，我最愛羅馬！”，黑白影像是後來才看見的，反而不如配音演員回答的氣息留下的印象深刻。
容我說，我最喜歡的歐洲部分是整個意大利。這是我花掉最長時間的國家，憑著一本Rough Guide旅遊冊，坐著Regional慢車跑過它大大小小的城鎮。這個國家的南北、東西兩岸、內陸和海岸在氣候、地理和地形以及區域風俗上有著巨大的差別。旅途中能遇到各種“本地人”，有的狡黠，但多數人善意且溫情，他們容易接近、不會擺出冷漠的面孔，無論走到哪裡都很容易融入環境——你彷彿天生就能理解那些陌生城市的運作規則，好像你與它前世有緣，即使初次相遇，它也會真誠且完全地呈現在面前，只需專注地花點時間就能深入瞭解其精髓。（雖然我在聖誕夜也被搶過手機。）
北部是經濟發達的倫巴第、皮蒙特以及威尼託大區，有米蘭、都靈、熱那亞、威尼斯等名城，多年以來，國內球迷對那幾支意甲球隊早已耳熟能詳，去米蘭肯定也會安排時間參觀
聖西羅球場，而中生代的紅酒客聽見威尼託產區的阿瑪羅尼(Amarone)以及皮蒙特巴羅洛(Barolo)的響亮大名，難保不會立即口舌生津。中世紀熱那亞和威尼斯共和國曾經爭雄海上，而統治米蘭的斯福爾扎家族、佛羅倫薩的美第奇家族、一度把持教廷的波吉亞家族的關係也是錯綜複雜，財富為這些地方留下了不少豪華氣派的建築物以及大量藝術作品。而2020年的現在，一切都在改變和斷裂。每天愣愣地關注發佈的數字，只願風暴儘早過去，意大利能儘快打贏這場遭遇戰，不要讓那道已經無法迴避的傷痕變成深淵！
這篇意大利從疫情最重的倫巴第講起。
01
2019年達芬奇去世500週年，
對米蘭有著特別的意義
作為倫巴第首府，它是北部最有活力的大城市，歷史輝煌，短暫做過西羅馬帝國的都城，文藝復興時期，由斯福爾扎家族統治的米蘭公國曾是美第奇家族統治的佛羅倫薩的強勁對手。
1482年，年輕的達芬奇供職於米蘭宮廷，25年間在藝術和科學發明方面的才華在此展現。1515年法王弗朗索瓦朗一世攻陷米蘭，達芬奇被請去了法國，住在盧瓦河畔的克洛·呂斯城堡，他人生最後三年在那度過，死後葬在法王的昂布瓦茲城堡(Château of Amboise)。
在米蘭，達芬奇畫在聖瑪麗亞感恩教堂(Santa Maria delle Grazie)大餐室牆壁上的《最後的晚餐》幾乎是人人皆知的傑作，這幅作品需預約才能看到，我冬天臨時去碰運氣居然輪上空缺，只可惜為保護它，房間裡不讓拍照，於是對餐室的記憶就逐漸模糊了。
去年，米蘭達芬奇國家科技博物館和藏有《大西洋古抄本》的安布羅修畫廊和圖書館、斯福爾扎城堡以及昂布瓦茲城堡都舉行了一系列展覽和紀念活動，那些神奇的手稿散發著穿透時空的智慧，達芬奇被譽為史上最聰明的人之一，今天依然是神一般的存在。
達芬奇的多面性留在米蘭的血脈中，它集時尚和傳統、喧鬧與寧靜於一身，城市的味道與中部瀰漫著古老氣息的佛羅倫薩和羅馬大不一樣。它是世界設計和時尚之都，古老和現代的建築物共存一處，這裡有意大利最好的大學米蘭理工，米蘭時裝週和米蘭傢俱展是業界兩大盛會，頂尖設計師、買手和媒體年年必到場絕不錯過。氣質融化於日常情景，走在街頭能遇到穿著光鮮的帥哥，翩然逸出視野，如同繁忙街道邊閃過一道劈開紛擾的亮光。
02
去大教堂屋頂遠眺，斯卡拉門口排票，
還是去拱廊的標記上原地三圈求個好運？
城市的中心在米蘭大教堂一帶，通體白色的大教堂具有裝飾性的哥特風格，是米蘭的象徵，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尖頂指向天空，整體感覺卻相當穩重協調。特別是如同城市客廳般的巨大屋面，兩側支柱頂部排列著的聖徒塑像，其壯觀程度獨一無二，遊客在這裡曬太陽、擺造型或遠眺風景，自得其樂。
大教堂廣場一側，艾曼紐爾二世拱廊裡的普拉達店有著歷史沉澱的氣息，細節之間透露出的所謂低調的奢華。雖沒什麼便宜貨但你一樣會看得開心，玻璃拱頂交界處的地面上鑲嵌著一頭公牛的馬賽克圖案，牛蛋上有個凹坑，腳跟踏上去轉三圈據說能帶來好運。如果不是購物狂，在繁複的古典建築立面和輕盈的玻璃穹頂下，輕快地轉悠是到此一遊的最佳紀念，不妨許下重遊舊地的心願吧。
歌劇愛好者省略了看時裝店的步驟，穿過長廊向前就是聞名於世的斯卡拉歌劇院，那曾經是屬於歌劇女神卡拉斯的舞臺，即使曾經過瑞士建築師博塔的現代化改建，外觀依然保留著1946年重修後的樸素樣貌，但劇院內卻是高敞和富麗堂皇的，特意模仿印刷在泛黃舊紙上的節目單多年不變，環繞的花飾和正經的字體都透著古老莊重的氣息。
筆記
歌劇票價一般都比較貴，但斯卡拉為所有人提供廉價公益票，唯一需要付出的是時間，你要帶好護照在中午和傍晚排兩隊對才能到手。我兩次混在當地市民和若干遊客間在一側的拱廊排隊等號，聽一群拿著米蘭市民冊只會說著意大利語的老年票友閒聊，一邊還要擔心排不到號，這種樂趣大概只有同道中人才能體會到。
音樂與生俱來有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前陣子意大利各地因疫情紛紛封城後，網絡上傳播了不少意大利音樂家在陽臺上獨奏、演唱或者合奏的視頻，其樂觀精神給人極大的安慰和鼓舞。
城市的中央火車站(Milano Centrale)像一座石頭的堡壘，折衷式的造型帶著某種神秘氣息，過目難忘，這個車站處在意大利東西和南北方向鐵路運輸的交匯轉折點，橫向連起了都靈、佈雷西亞、維羅納、帕多瓦、維琴察和東頭的威尼斯，而向南是佛羅倫薩、羅馬直到那不勒斯，北向則連接了通往瑞士南部的線路，在換坐火車的邊境，車頭的明顯區別能讓你立即分辨出國家間的差異。米蘭中央火車站是人員混雜的地方，和在大教堂廣場上一樣需要稍加警惕，尤其當你操作售票機較慢有人湊上前來幫你買票的時候，不妨婉言謝絕。
繞道
倫巴第大區疫情最嚴重的貝加莫是著名作曲家多尼采蒂的故鄉，城市距離米蘭以東不遠，分高低兩個部分，高處的老城生活輕鬆自在，道路蜿蜒曲折，中世紀風味來自於威尼斯人350多年的統治。城市附近有寧靜的伊澤歐湖 ，和米蘭北部的科莫湖一樣都位於意瑞邊界阿爾卑斯山脈延伸的雪山下，清澈的水源來自於高山。
03
科莫湖，米蘭的後花園，
是暫離快節奏城市的理想去處
形色匆匆的遊人多數只是路過貝加莫並不停留，但米蘭北面的科莫湖卻必須一遊，那宛若天堂一般的湖光山色兼有瑞士山區的靜美也帶著意大利海岸的熱情。
對遠遊的人來說，風景往往只佔據部分體驗，季節氣候、冷暖人情，每個地方不同的遭遇還會留下特別的印象。記得初次到科莫是四月，出火車站時天色已暗，完全不清楚周邊情況，下著挺大的冷雨，拖著行李在車站翻地圖張望，此時被熱心人注意到，從高處走下來善意地上來幫忙，這在北部意大利是尋常的事，讓離家萬里的遠客心頭瞬間生起暖意。
筆記
後來的幾次遊歷中發現在這一帶常常能碰到主動相助的人，尤其處在雨雪寒冬或黑夜的困境中時，一小段帶路或搭車都有雪中送炭的效果，雖然漫長的旅途中多少可能摻雜些令人遺憾的經歷，但善意的人和事總是難以忘懷且影響了我相當長時間內的處事態度，盡力而為，事不關己的遠觀心態少了一點，因而2020年這場到處蔓延的疫情會讓我牽記。
科莫湖的美來自於一系列不可或缺因素的組合：綠色群山中的狹長湖泊有北方高聳的阿爾卑斯連綿雪山做背景，陶土紅瓦屋頂和黃橙色牆面的聚落小鎮散佈在湖岸山坡上，古老的宮殿大宅和教堂尖頂點綴期間，恰如其分地唱出一個高調，在溫暖的日子裡坐船巡遊湖面是最賞心悅目的享受 。雖說是內陸湖，那些簡易的碼頭樣式以及意大利船員的風範卻每每能讓人想起遠在東面的威尼斯、西面的利古里亞沿岸和南部卡普里島的大海氣息。
走進鎮子去看，除了若干不大的宮殿，這幾個小鎮壯觀的建築物並不多，都是沿著山坡的普通民宅，然而組合在一起就是令人心情舒暢。從米蘭坐一個小時慢車就可以到達湖南端的科莫市，這裡可以作為巡遊的基地，湖的東西兩岸另有幾處值得推薦：
貝拉焦(Bellagio)、瓦倫納(Varenna)、梅納焦(Menaggio)和特雷梅佐(Tremezzo)等小鎮，科莫善待耐心的人，住上兩天才能更好享受此地的風光。
洛克菲勒基金會在貝拉焦擁有的莊園定時對外開放做導覽，它們每年都贊助選中的藝術家和作家住到山坡上的小屋裡進行四周創作。
在科莫，大自然的饋贈屬於每個人，不必去了解有多少名人曾流連此地，糅雜著地中海風味的湖邊花園也能讓你有飛昇仙界的感覺。一些浪漫的電影場景在這裡取景，
譬如《星球大戰前傳2》阿納金和帕德梅的愛情戲，所以難免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長滿斑駁蒼苔的暗灰色意式石欄杆和雕塑，葉形捲曲、彷彿生錯了地方的熱帶植物，還有無論什麼季節都在準備開放的紅色花朵，陶醉在這裡。人們一開心要求就會變多，天氣稍熱，一樣可以如同在托斯卡納和羅馬一般舔著意式冰淇凌愜意地徜徉在湖邊。
筆記
過去不久的時代也在這裡留下了印記，科莫城裡有意大利理性主義建築師朱塞佩·特拉尼(Giuseppe Terragni)設計的“法西斯宮”，墨索里尼統治時期是國家法西斯黨當地分支機構的所在地。理解的重點並非政治，而是幾乎超越於時代的複雜現代性，該建築於1936年落成，看起來依然像剛落成的時髦建築，有心人在城中還能找到其他令人驚訝的作品。
意大利太小又太大，文化、風景疊加在一起值得停留的地方密度極其高，一路向東還有維琴察、威尼斯、帕多瓦以及一些地圖上難得被注意的地方也曾是我的目的地，然而看得越多越覺得沒有看夠，沒想到以後的若干年再沒去過那裡。
筆記
我繼續通過維吉爾、卡爾維諾、達里奧福、艾柯的書中觸摸這個國度，如今實地的、歷史的、小說的、神話中的情景有時候交織在一起，它們和漫遊在西西里、普利亞、坎帕尼亞、拉齊奧、翁布里亞、托斯卡納、利古里亞、艾米利亞-羅馬涅大區的經歷形成一個整體，那屬於過去的我和過往的意大利，它還會在記憶的時空中繼續生長、變形。
今天翻看從未好好整理的相片和舊票據，想起曾在睡夢中坐火車穿越的東部沿岸以及海妖塞壬和大漩渦佔據的墨西拿海峽，想起在黑夜中發著燒穿越諾託(Noto)起伏的石板巷，想起暮色中站在摩德納(Modena)墓園前等待末班車的心情，想起米蘭鄉間的濃霧，想起佩魯賈攀登的臺階，威尼斯的木板走道，錫耶納郊外丘陵前的放聲歌唱…還有背對羅馬特萊維噴泉扔出硬幣時許下的心願，我希望它一切安好，Ciao！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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