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散文:回望舊居

圖:來源網絡

我離開那座房子10年,後來父親隨我們一起生活,那兒,便空置了6年。房子不舊,建設時間,是1999年,鄉村別墅式的建築。空著,荒了,沒有人氣和煙火氣,我姑且叫它“舊居”。

房子三層,獨棟。一樓,設計了一個大客廳,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和一個衛生間。二樓,典型的三室一廳一衛。三樓,沒有廳房之佈局設計,相當一個隔熱層。由於是自建房,沒有專門請設計師,幾個泥瓦匠參觀過人家的模式,我們提幾點所謂理念,就開工了。外觀,與左右鄰居整齊劃一,毫無特色可言。所以,如果有初次到訪的客人,會迷路。

2020年暮春,疫情解除後,我回到舊居。


鄉情散文:回望舊居


小區綠色的植物多,鬱鬱蔥蔥,遮天蔽日。花壇邊,草坪上,三三兩兩的老人,聚在一起,健身,聊天,打紙牌……

房子外面的瓷磚牆壁是完好的。院子雜草叢生,橘子,柿子,還有那株鐵樹,生命力依然。後廚的地面,薄薄的塵土覆蓋了水泥地。人走動,絲絲漫漫,會揚塵。房間裡面,門窗密閉,灰塵不多。掀開覆蓋在沙發上的罩布,重重坐在上面,我感覺,老式布藝,比新潮的皮沙發安全感,舒適度強太多。

前幾天,一個朋友聯繫我。說,他想在我舊居所在的西灣湖社區弄一套舊房子。居然看中了我的那一幢。

理由是,他的祖居地就在我舊居附近,孩子工作居住武漢。他們退休後,期待著能夠在武漢與祖居地之間兩地行走。他老家的房子太舊太小,而我的舊居,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不如……

想得美!

和朋友一樣想得美的,之前有大把的人。有的是一家人在外地打工或者工作的城市有房,想在出發地找一間可以落腳的房子。有的是子女成家,想搬出來獨處。有的是自己老家有房子,太偏,要換個地兒……

多次婉言拒絕。雖然,我回到舊居的機會不會太多,而且幾年之後搬回去養老,也不現實。長期沒有人住,房子會因為失去養護而毀損,處理掉也行。一家人商議。兒子說,空著也不處理。沒有理由。

這一次,當然也是婉言拒絕。理由照舊——老了,但凡家長裡短,聽孩子的!


鄉情散文:回望舊居


拾級而上,看過二三樓,牆體沒有變化,部分塗料有些斑駁,地磚依然完好,舊式鋁合金窗戶,色澤暗淡。站在陽臺,庭前的院子裡,綠色的菜葉子,鮮翠欲滴。小菜園,鄰居打理的漂漂亮亮,四季的時令蔬菜,應有盡有。當然,誰管理誰受益的“協議”,沒有讓管理者吃虧。菜園邊上,20年前栽種的一株銀杏,筆直挺拔,孤獨而帥氣地秀著它的青春……走出小區,那裡是一片池塘。池塘邊上有兩畝見方的空地。當年,幾戶人家平分之後,栽上的布朗李子,早已是碩果累累。收穫季節,得到消息,我們驅車回到舊居摘果子。果子有青色的,紅色的,紫色的,個頭大,味道鮮,產量高。吃不完,送人。一年一次的摘果子,旅遊一般開心……

如今,舊居的鄰居,少有年輕人。

這裡的年輕人,要麼在城市工作定居,要麼是候鳥般南來北往。春節是熱鬧的。節後迴歸寂寞。

像我這個年紀的人不多。他們要麼是在社區做管理或者服務工作,要麼是作為政府招商的企業,在這個費用低廉,交通方便的地方安營紮寨當老闆。工廠自然是環保型的:衛生材料,塑料印刷,幼兒教育,木材加工……只是,近年行情不如從前。我印象中,20年前,這裡的繁華度,方圓百里,無與倫比。全國各地的客商雲集,沒有互聯網的結算方式,常常是銀行轉賬和現金。廠子的產品供不應求,現金有優勢,老闆們常常是開車過來,車上帶著蛇皮袋捆好的現金。

走出小區,我在工業園四處轉悠。感覺一切今非昔比。園區衛生環境大不如以前,落葉,雜草,甚至部分生活垃圾隨處可見。有人告訴我,有幾個老闆在城市開分廠了,這裡已經淪為倉庫或所謂基地。這裡的成本聊勝於無,不離不棄當然是最佳選擇。儘管如此,交通便利,以及早年打出的工業發展排頭兵的名氣尚在,與同級別的社區相比,宜居優勢仍然存在。此乃我的舊居,多年間求購者絡繹不絕的原因。

小區中間的一條水泥路,眼下是明顯落伍的。那是30年前,我當政協委員時,一件提案促成的。長4公里,寬4米。通過它,連通了農場社區,鄉村,林場和集鎮。如今,新的鄉村公路建設,已是全程黑化,清一色進口瀝青鋪設,高級多了。

小區,養老是不錯的選擇。公共服務個功能齊全。水電,醫療,超市,小型農貿市場一應俱全。雖然常住人口有限,學校撤出,只剩下一所幼兒園。接送孩子們的校車,每天準時抵達,音樂響起,給空曠寂靜的社區,帶來勃勃生機……

出小區向東,途徑鄉鎮的一個村子,繼續向東。左轉3里路,是曾經叱吒風雲,人稱“小武漢”的古鎮直路河。向右,是有著和西灣湖同等歷史的棉條灣。與棉條灣隔河相望的,是一家育有數十種植物的國有林場。


鄉情散文:回望舊居


我的小學,中學,是在西灣湖度過的。對於西灣湖,直路河,林場,以及東荊河自身歷史掌故,有一些瞭解。尤其,新中國前後百年,東荊河兩岸水患,匪患,血吸蟲氾濫,抵禦日寇,國共鬥爭……古鎮的興衰,一部鬥爭史,幾代荊楚人,命運起伏,波瀾壯闊。50年代末期的農場開荒治理,油田勘探開發,蠻荒的疫病地,從此生機無限。演繹著人與自然抗爭,並與之和諧相處的更加精彩的人生故事。

我在舊居創作的長篇小說《雲夢滄桑》,人物和故事的原型,多來自於此地。

所以,我半開玩笑的對朋友們說,江漢平原是我創作的福地,而西灣湖,則是福地的核心區域。它的區位優勢,早已超過了風雲百年的古鎮直路河。水,人類生存的必須;河流,人類發展的文明載體。世界上,幾乎所有的都市,都是傍水而建;水路,城市的脈絡。古鎮直路河,曾經的輝煌,是長江,漢水給與的,是東荊河給與的。隨著河水的流向,河道的改變,氾濫與乾涸,小鎮和小鎮人民,命運坎坷,跌宕起伏。街道因為洪水爆發的衝擊而坍塌毀損,3次遷移,數十次修繕。

新中國之後,水患治理成功,小鎮太平。可是隨著現代文明的腳步加速,陸路,鐵路和航空的興起,小鎮衰微。文革期間,這裡的繁華程度,儘管已是強弩之末,仍然是瘦死的駱駝。我的第一本連環畫,就購自古鎮的新華書店。改革開放後,小鎮原來的建制上收,部門結構調整,淪為村級機構。從此,古鎮彷彿一個老去的美女,風光不再。一直到我的《雲夢滄桑》出版的2006年,幾幢年歲百年的古宅尚在,黛色的布瓦,白色的牆,松樹塗桐油的門窗,依然訴說著昔日的豪氣與輝煌。古鎮直路河,傳統的木材加工,服裝加工,餐飲,金銀首飾的行當,依舊保持著。今天,我沒有駐足,只是信步走過。間斷地與相熟的故人打個招呼。畢竟多年以前,我行醫時期的粉絲不少。給古鎮人和他們的後人看病,贏得的好口碑,似乎綿延太久。一個90多歲的老人,幾十年不曾謀面,居然認出了我。

我記不起他的名字。他說,您忘記了,可是我們一家三代都不會忘記您的救命之恩……老人的兒子回憶說,老人當年患出血熱,差點丟命;他自己是農藥中毒,也是九死一生;他的兒子,是病毒性腸炎,脫水酸中毒…..

哦,行醫幾十年,看診病人無數,如何記得?被人記著,被老人“沒齒難忘”。我自己也是感動了。那是天職,是本分,不需要如此感恩戴德的。你覺得稀鬆平常,人家卻是刻骨銘心。

庚子年的大疫,我在媒體上經常看到這種場景。病人對醫生的感恩,讓人動容,多次流淚。今天,我實實在在的經歷到,體味到了。那是多年前的我,平凡崗位上的一次次接診,僅此而已。忽然,就感慨起當年的醫患關係。是魚水,是親人,是雨露與禾苗,是人類與神仙?無法界定。總之一個和諧,美好。

在古鎮直路河,在這一片覆蓋人口數萬的一方熱土,當年做醫生的我,小有名氣。享受當地百姓最高禮遇的事件,經常發生。有人家孩子辦喜事,你是當然的主客座位;出診到家,四個紅糖荷包蛋先上;回醫院,車上總會忽然多出幾袋新鮮果蔬,雞蛋,餈粑,炒米糖……


鄉情散文:回望舊居


當然,失敗的治療和搶救,也會死人。每當此時,我是非常歉疚的,儘管不是誤診。但是,沒有糾紛,甚至連埋怨都沒有。一次,一個老人心肌梗死,走了。就診到宣佈死亡,短短一小時。邊搶救邊溝通。溝通有效。出殯後,老人的孩子們談起這件事,說,您是神醫,說沒救了,那就是天意,就是命!

對一個醫生的無限信賴,如何敢辜負溫暖?如何不讓行醫者拼盡全力?我的行醫之路,如履薄冰的同時,敢於放手一搏。成就自己,挽救患者,知識積累的過程,崎嶇,冒險,快樂。

舊居生活,是我醫療與創作雙豐收的高光時刻裡,最值得回味咀嚼的一段艱辛和甜蜜的日子。那是一個時代的記憶。舊居回望,我感慨良多。有沒有一種可能,人類發展,時代進步,國家事業昌盛,而人心不變,善良不變,愛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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