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辛荣祯——土公寓(原创)


土公寓

(本故事纯属虚构,只有情感是真的)


土公寓是土坯房,是边疆五六十年代的建筑。二十年前,它很霸气地伏在分区机关办公楼的后面。那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有好几位将军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它虽然土,但却是一个风水宝地。

第一次住进土公寓是在1990年。那年我抽调到团政治处,负责军校学员苗子档案整理工作。大概忙活了两个多月,经团政治处李主任亲自审核把关,我带着五十六份档案前往分区干部科审定。

干部科马干事负责招生工作,他抽看了几份档案,脸色沉下来,说:“档案不规范,离要求差得远。这样吧,你先住下来,我慢慢教你咋整。牛干事正好探亲去了,你睡他床铺。”

就这样,我住进牛干事的单身宿舍,第一次享受了“公寓”级的待遇。

马干事是地方大学生。为适应军事变革需要,军队连续三年招收了几批地方高等院校应届毕业大学生。马干事当年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应招,没想到轻而易举地圆了从军梦。

打开牛干事的宿舍,马干事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讲起了他的从军记。“有些事你不能强求,当年我高考失利,去报名参军,结果在乡武装部长那里没过关。第二年报考军校,又差了1分没有达到录取线,最后上了兰州大学。年底有部队到大学招兵,我也报了名,但体检没过关。我觉得这辈子怕与军队无缘了,没成想刚走出大学校门,就一步跨入了军营大门。”

“马干事,你有官相,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为了从马干事那里多学几手,我顺手拍了一下他的马屁。

“哈哈哈,哪里哪里,我是随遇而安,听天由命,听天由命。”

马干事的仕途一直比较顺畅。1992年,国防大学从全军在职干部中招录研究生,他又轻而易举地考取了中青班“黄埔一期”,毕业后任某集团军某团政委,现升任某省军区政治局主任,少将军衔。

故事:辛荣祯——土公寓(原创)


1993年5月,我到分区宣传科学习,第二次住进土公寓。

那时宣传科是大科,在编干事好几位,帮工学习的也有十几位。每天政治部早交班,会议室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片,其中有一半是宣传科的。按编制,宣传科长排在组织科长、干部科长的后面,但那时宣传科耳科长的实际地位却远在前两位之上。

耳科长,浙江温州人,是分区头号笔杆子,大家都叫他“耳杆子”,除在军报常露脸外,分区重大材料都是他挂帅起草。耳科长那时红得发紫,可惜后来在中培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残了,当年年底安排转业了。就这样,一位优秀政工干部永远离开了他热爱的军营。

我报到那天,耳科长正在伏案疾书,他抬起头来说:“你先和兰干事住一起,后面的事再安排。”

兰干事以前在老鼠河边防连当排长,没事喜欢舞文弄墨,诗写得不错,小说也写得好。他先于我两个月抽调到分区宣传科学习帮工。

跟兰干事一起来的还有古干事。古干事是志愿兵提干的,在马跑泉当副指导员,散文写得好,一年内在《解放军报》发表了两篇散文,被分区首长发现,直接调分区宣传科任新闻干事。他住我隔壁,和干部科魏干事一个宿舍。据魏干事后来说,当时古干事正在追《绥边报》美女主编小冬,有时夜不归宿。归不归宿我不知道,总之半年后,小冬变成了古夫人。再半年,古干事调某省军区宣传处,小冬也去该省报任副刊主编。再后来,古干事变成了古处长、古部长。现任某集团军政治部主任,少将军衔。古夫人现在是某省宣传部副部长。据魏干事后来说,古夫人的姨夫是总部上将军,后台硬得很。

按能力和水平讲,兰干事比我们任何一位都强,他也比古干事早十年进西部军区大机关,但最后只干到了正团,就被安排自主择业了。正团也就罢了,最让他心寒的是干了一辈子干事,连个“长”从来没捞着。我开玩笑说,排长也带长啊。他说,这算哪门子长,跟马掌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被所有带长不带长的都踩在脚下?

在宣传科学习的那段岁月里,兰干事给我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他是四川成都人,天府之国厚实的文化底蕴将他熏染得文气十足。我俩投脾气,平时以兄弟相称。那时他正在创作长篇小说《老鼠河的爱情》,他太投入,整个人都有点魔怔。因为白天要处理各类业务,晚饭后,当别人偷偷溜出分区大门,到地方舞厅蹦迪、卡拉OK的时候,他便向自己的爱情阵地发起了进攻。兰干事进入状态,有时竟忘了时间,等刹住车,抬眼一看表,时针已指向凌晨三点。他站起来伸个懒腰,连连打着哈欠,和衣躺在办公桌上,枕着他的爱情很快进入了梦乡。

“人家古干事在外面是真枪实弹,你躲在办公室里搞虚拟战场。”某天晚上,和兰干事小酌两杯,我借着酒气开玩笑。

“我这是演习,老古是实战。”他自我解嘲。

“不过,你的演习可能会千古,老古的实战最多是老树长新枝,青春一回。”我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干。

《老鼠河的爱情》果然火了!出版当年就获得解放军新作品一等奖,第二年荣获“五个一工程奖”。不久,兰干事被西部军区大机关给挖走了。后来听说某电影公司要拍摄《老鼠河的爱情》,剧本都改编好了,可惜公司老总在资金上出了问题,搁浅了。

“兰兄,你的老鼠这次没有游过河,不然,成功将会‘鼠’于你。”听到这个让人泄气了消息,我打电话安慰他。

“没事,电不电影无所谓,人家能看上咱这老鼠,真心实意地想电一下,兄弟我知足了!”

是的,《老鼠河的爱情》在共和国新边塞文学中的地位是其他作品永远无法撼摇的,它就像矗立在千里边防线上的界碑,成为某种精神的象征和历史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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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机关清理人员,我回到团政治处,离开了土公寓。

翻过年的3月份,我被任命为分区政治部干部科干事。这回我是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土公寓。

和我同宿舍的是胡干事,从兄弟团借调帮工的。胡干事平时很少说话,只知埋头干活。他酷爱书法,几乎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练书法。平时上厕所,他都要拿一本字帖,仔细揣摩研究,久而久之,成了条件反射,没有字帖就排不出便,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无帖不拉屎”。来分区后,有好多人给他介绍对象,他经常爽约。介绍人一问他在忙啥,得到的回答只仨字:练书法。

艺痴者技必良。胡干事参加全军书法大赛,斩获桂冠。他去军区文化站领奖,徐站长直接把他留在了身边。后来,他又被总部调到创作室,专门进行书法创作,他的作品有时被作为国宾重礼送给外国友人。

胡干事现在是正师职创作员,大校军衔。据说,他现在的书法润格是每平尺1万元。

我的个神耶!这是名符其实的一字千金。真没想到小胡的书法这么值钱,当初要是多向他讨几幅,如今岂不是发了大财!

故事:辛荣祯——土公寓(原创)


千禧年国庆节前,分区新办公楼建成,住在土公寓里的单身狗集体搬进了旧办公楼。在乔迁之喜的鞭炮声中,土公寓被张牙舞爪的推土机掀翻,土崩瓦解,转眼在地球上消失了。

年底,我在正营的职位上转业了。如今在分区隔街对面的地委组织部继续和文字打交道,早上听着军号去上班,晚上听着军号下班回家去。只是门路完全相反,一个朝南,一个朝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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