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軼男
01
從銀行出來後，許影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
如果不是父親退休，幾個老夥計攛掇他辦廠，她就不會為了籌錢的事，專門從集訓地跑回來，還要冒著挨批的風險。
“籌錢辦廠，算你的一股。”父親在電話里豪情萬丈。
這位當了一輩子廠長的老人，根本沒將50萬借款看在眼裡。
是啊，女兒是老師，女婿是程序員，都有穩定工作，籌這點兒錢難嗎？
況且，他還給利息。
02
問題是，父親的電話打到家裡時，正好是老公韓臣接的。
韓臣一向小心眼，父親便沒提借錢的事，掉頭撥了許影的手機。
當許影正式提出這件事時，韓臣很惱怒：“你們家怎麼回事？瞞著我跟你借錢，眼裡還有沒有我！”
“他還不是怕你有意見！這事你別管了，我做主。”許影態度強硬。
話是這麼說，但不經老公同意就借錢，真有點霸道。
03
在孃家，許影從小就被誇讚懂事、能幹。
工作後，她更成了母親的門面。
有一次，母親來家做客，看到擺放的年貨，回去逢人便說：“還是我大女兒有出息，家裡堆的東西吃不完。”
有出息的女兒，自然就得承擔更多責任。
何況，許影的妹妹許歡這些年婚姻不順，離婚再嫁，再嫁的對象也不理想。
不就是借點錢嗎？又不是外人，又不是不還。
許影不相信，韓臣會如此計較。
04
確實也沒怎麼計較，只是從此，夫妻之間似乎有了點距離。
韓臣化身“怨夫”，常常為一點小事就嘮叨半天。
許影自然不好受。
表面強勢的她，兩頭受擠，像一塊雙面膠，暗地裡受了不少委屈。
“等孃家還了錢，得好好堵堵韓臣的嘴。”許影經常這樣安慰自己。
05
一天，韓臣喝多了酒又開始嘮叨：“你家人我太瞭解了，不信就等著看，最後出力不討好的人肯定又是你，你妹妹一分錢不出，照樣拿份子。”
“你也太小看人了，這麼多疑，像個男人嗎！”許影自知理虧，可言語卻不相讓。
韓臣見惹不起，趕緊閉嘴，轉身進了書房。
許影雖然嘴硬，但心裡也明白，這些年，母親沒少瞞著她補貼許歡，這一次，吃虧的不會又是自己吧？
很不幸，一切又被言中。
06
工廠開業後，父親極力邀請許歡去廠裡做會計，雖然是兼職，月薪卻不低。
得知這事後，許影心裡也有點不舒服。
父母一聲不吭地關照小女兒，而置自己於不顧，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所以，韓臣才會經常唸叨那句“傻老大精老二”的順口溜。
只可憐許影。
一面要掩飾被父母忽視的失落，一面還要打起精神應付韓臣。
07
那些日子，父母似乎刻意要補償許影，經常叫他們回家吃飯。
酒足飯飽後，許影牽著韓臣的手，散步回家，笑盈盈地問：“怎麼樣，我爸媽對你也不薄吧！”
韓臣並不領情，不以為然地說：“等他們還錢的時候再說吧！”
在家裡不好做人，許影只希望孃家能爭口氣，別老給韓臣留話柄。
08
工廠開工一年，運營良好，幾筆款子收回來，父親答應先還許影那筆借款。
可是，許歡的丈夫卻有了意見。
他幾次三番邀功，要求多佔乾股。
理由是，當初跑辦廠手續時，動用了他家關係，沒有他，工廠根本辦不起來。
許歡不但不幫孃家說話，還站在丈夫那頭。
她對母親說：“如果你們不願分乾股給我們，那就幫我們把現在租的房子買下來。”
09
一生強勢的母親，唉聲嘆氣地來找許影說理。
她嘴上說：“看那個死丫頭找了個什麼鬼男人？恨不得啃了我們的老骨頭。”
說完，她愁雲慘霧地望著女兒。
意思很明顯，那兩個不講理，你就讓一步吧？
許影心裡萬般不願，說出的話卻是：“那就先給他們買吧，反正我們也不著急用錢。”
就這樣，第一年還清50萬的承諾，泡湯了。
10
回到家裡，許影拿出父親給的2萬塊錢，故作開心地在韓臣面前晃了晃：“看，借錢還能賺利息，我爸那兒效益不錯，我決定再放借一年，收利息。”
許影說得輕鬆，心裡卻滄桑一片。
這一次，她覺得有點對不起韓臣。
50萬，對於一個三線城市的程序員來說，要沒日沒夜地幹上5年。
韓臣不抽菸、不喝酒，沒有太多需要應酬的朋友，每天在電腦前消耗著自己。
許影真的有些於心不忍。
11
是許影把事情想簡單了。
她以為，父母能以她做出的貢獻，給出相應回報。
她忽略了，一個家其實也有食物鏈，就像動物界，弱小的動物總會成為猛獸的晚餐，強者總會擠佔弱者的生存空間。
就像，許歡可以要求父母，父母可以要求她，而她，只能回來要求韓臣。
雖然知道對方會不滿、會受傷，卻還會那樣做。
再等一年，務必讓孃家還錢！
許影暗暗發狠。
孃家的事，以後，她再也不想管了。
12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受市場行情的影響，許家的工廠越來越不景氣，最後開始虧錢。
關門的時候，工廠賬面上已經沒錢了，外面倒有幾十萬的欠款沒收回來。
許影急了，跟著父母一起去追討欠款。
絕望時，她甚至想，如果韓臣揪著50萬不放，她就去離婚，把房子留給他，當做還債。
好在，幾個月後，欠款方同意用一套房子來抵賬。
按照父親的意思，房子到手後，直接過戶給許影：一是還那50萬；二是當初已經給許歡買房了，許影這些年照顧孃家，父母也應有所表示。
這個辦法倒也合情合理，許影總算找回些安慰，覺得沒有白為孃家折騰。
13
可是，母親帶著許歡看了一次房子，回來就有了新說法。
她滿臉為難地說：“我和你爸都老了，腿腳不利索，那套房子在一樓，更適合老人住。”
“所以，我們打算把許歡的房子賣了，用房款還你錢，以後，許歡就搬過來跟我們一塊住……”
許影再也忍不住了：“媽，你怎麼能這樣做呢？沒看房子前，說好了給我；看了房子，覺著好，就要給許歡？你也太偏心了吧？”
14
母親也惱了：“你這說的什麼話？跟你媽搶房子，是吧？如果你媽有，兩個我都能顧上，可是現在，你媽沒有！“
她越說越傷心，乾脆拍腿哭起來。
許影氣得雙手直抖，流著淚，甩了一句：“好，從今以後，許家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說完，她就不顧父親的勸阻，跑了出去。
15
許影一路跑，一路哭，第一次感到那麼孤獨無助。
她腦海中浮現出韓臣的影子。
許影嘆口氣，自言自語道：“以後一定和他好好過日子！”
回到家，她看到韓臣還在書房加班，於是默默地為他煮了夜宵。
想到最終守在身邊的還是這個人，她幹活的手，都溫柔起來。
端著蓮子羹進書房時，許影的眼神是溫柔的，腳步是輕緩的。
電腦前的韓臣，分明感受到了妻子的變化，懵懂地望著她，笑容也出奇地柔和起來。
原來，夫妻之間，只要一個人願意放下身段，真心實意地對另一個好，對方就能回報愛意。
許影決定，一定加倍珍惜！
16
從那以後，許影幾乎與孃家斷了往來。
孃家也很少有音信來。
只是在賣了房子後，許歡轉了50萬到她的賬戶，總算是還了錢。
對曾經的事，彼此之間都三緘其口，好像一個傷口，不敢觸碰。
倒是韓臣，時不時的提醒她回孃家看看。
一天，他急匆匆打電話過來：“你媽病了，你不知道嗎？”
許影一驚，問怎麼回事？
韓臣說：“今天公司體檢，我在醫院遇見許歡了，才知道媽摔傷住院了。”
17
然而，真正站到病房門口，她卻躊躇起來。
母女倆那番互戳刀子的話猶在耳畔，如今自己巴巴地跑來算什麼呢？
這時，房間裡傳來許歡的聲音，她說：“媽，我明天要上班，讓我姐來照顧幾天吧。”
母親的聲音響起來：“別去打擾你姐了，你沒空就給我請個護工！房子的這事，已經委屈你姐了。”
接著，母親又嘆了口氣，說：“這些年，你姐對家裡的付出，我都記在心裡；我和你爸商量過了，我們以後就跟著你過，你姐工作忙，又不會做家務，不要給她添麻煩……”
熱淚模糊了許影的眼睛，她跌跌撞撞地衝進病房，輕輕地叫了一聲：“媽”。
曾經以為家裡也有一條弱肉強食的食物鏈，可是，面對親情，就算做了食物鏈的最低端，又如何呢？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秤，這秤是關於愛的。
正如她對韓臣、母親對她，有時缺的只是一句表達！
我愛你，只有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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