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我家是附近聞名的“萬元戶”，在那個貧瘠的山區，附近幾個鄉鎮，我家第一個蓋起磚房，這是父親最榮耀的事。我也因為家庭條件好，享受了優越的生活，紈絝不化，桀驁不訓。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其實也就幾年，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終究還是因為父親文化水平低、老實忠厚，被一河南人騙掉幾十萬。父親十多年的心血全部化為烏有，還欠了銀行的貸款八千元。我家的生活就像坐過山車，一下子到了谷底。連我上學的學費都得四處求借了。
每到開學，父親為我們三兄妹幾百元的學費，就得四處奔波，有時一出去就是一天。借上錢了，父親滿臉寫著喜悅，沒借上錢的時候，父親滿臉愁雲，嘴裡嘟囔著：“這些人，我有錢的時候，一個個稱兄道弟，如今我向他們張口借個錢，就好像躲瘟疫一樣，連50元都沒給拿，哎……”還有那些親戚，沒有一個給借過錢的，一是他們本來都不富裕，二來怕借了錢給他們還不上。
後來上大學那年，因為學費，差點“黃了”。家裡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來，那時也沒有助學貸款之類的。父親也動員我回家做點小生意，給我趁早掙錢找個媳婦結婚算了。還好，父親有一位生意夥伴，那時正在我家裡收購花椒，僱請父親幫忙。他堅決動員父親支持我去上學，臨走的學費三千多塊錢，就是他給借的。後邊幾年，除了家裡的那點固定收入、父親做小生意的錢，剩下的差額就又要借了。不過，那時我也懂事了，晚上也去左鄰右舍家裡跟人張口借錢。一般去的，都是事先分析八九不離十能給借上的。但是，有很爽快地給借的；也有這樣那樣找理由被推託的，難堪和失落註定讓你度過一個無眠之夜。
工作以後，就陸續去還款，每攢到能還一筆借款的數額，我就回老家一趟，提著菸酒、禮品去人家家裡還錢。借給我錢的人很高興，一方面收回了借款，而且還收到了答謝大禮，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到了我的誠信和出息。大概三年左右，我還清了從上高中到大學陸續借的款。後來，還把父親的一筆銀行貸款（連本帶息已翻了三倍）也給還清了，終於無債一身輕了。
再後來，即便也因買房子向銀行貸過款，但終究還是因為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也就沒有太大的壓力了。隨著自己工作和生活條件的改善，也就有能力去幫助別人了。凡是有人找我借錢，我幾乎沒有拒絕過，因為我深深地體會過那種被拒絕後的難堪和失落。親戚、朋友、同學，只要張口，均來著不拒。
可是，慢慢地發現事情不對了：好多人不能按約定的時間還款，你提醒他一下，他還不高興。最後是錢貶值了（沒利息啊），人得罪了。有些人，路上見你躲著走，可人家早都有房有車了。有的人，自己好像已經忘了有這回事了；還有的人，電話也不接，甚至有的人，直接換號了。
本來是想懷著一份感恩的心，去回報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可是，慢慢的，越來越害怕別人張口借錢了，因為即想幫助人，又怕得罪人。
現在，凡是要借錢出去，一向溫和的妻子也會大發牢騷：你要做好事，就去捐款，咱也不圖回報……我知道她也是為我好。
把借錢借出去，就不能要，一要，就得罪人，最後連朋友也沒得做了；不借，還是把人得罪了。
哎！這錢，到底是借還是不借？
（2013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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