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簍文章:陰晴圓缺

故事簍文章:陰晴圓缺

(圖:Patrick Clelland)

12月4日大雪轉小雪

坐車的時候,我最害怕的就是過隧道。

進到山的身體裡,沒有信號,沒有光,到處是藏匿在角落裡的喧囂。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緊緊盯著前方,看到一個小亮點兒。

鬆了口氣。

12月5日晴

不知道黑膠唱片的製作有多費力,只是在歌頌山有多偉大,海有多偉大。

情感在這些溝壑上的痕跡顯而易見,老師只說這是一種信仰,一個靈魂。

月尚有陰晴圓缺,人可不止悲歡離合。

我記得老師飽經風霜的臉,卻依舊看不清烏雲背後是誰的雙眼。

清澈裡,透著一絲狡黠。

人們的思念星羅棋佈,彷彿被一把巨大的傘保護著遠方的親人。

誰會這麼無聊,把月亮變來變去,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說就是了,反正沒人聽!

12月23日多雲,大風

老師住院了,我今天去看望他時,特意帶了象棋。

他曾對我說自己只想專心幹好一件事的時候彷彿受了神的指引,一下有了精神。

當年的金獎得主,如今只剩我這個窮得叮噹響的“死肥宅”陪他老人家了!

老師笑嘻嘻地讓我先走,我想了想,挪了相。

他看了我一眼,走了車。

外面颳起風來,我把窗戶一關,內心彷彿一片水窪,掉下一枚落葉都聽的一清二楚。

接著幾步,我被將了軍。

老規矩,先把書讀通,其他一切都好說。

他明知我最煩死讀書,我嘟囔著“懂那麼多頂個屁用!”,也不知他聽見沒有。

我總感覺,老師聽見了。

1月16日冰雹

天氣不好的時候,我總掛念家裡那幾畝地,害怕母親又因為搭棚子把腰閃了。

老師讓我沒事兒回去看看,別總跟他們出去吃喝玩樂。

這個時候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來形容我再好不過了,老師卻連忙搖頭。

其實,每個人的時間等量劃分,海綿裡的水放在雪地裡會發生什麼呢?

結冰,變成固體,卡在洩洪口。

“這樣看來時間靜止是可能的哦!”我擦著被白霧籠罩的眼鏡,看到老師還在研究棋譜。

從前時間慢,可能因為冰山還沒融化那麼快,連全球變暖都是個生僻詞。

月亮怎麼就每次都能守時出現在人們的思念裡,我想我也可以。

老師看我站在窗戶前發呆,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把我從夢裡喚醒。

好吧,好吧,我不可以!

1月22日雨夾雪

老師出殯的那天,我把棋譜放在火中,和著眼淚一起帶給他了。

有點害怕,他嫌棄我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不成樣子。

路對面就是我的老家,我記得當年從這條小路走出的時候,他是唯一那個沒有送我的人。

大學畢業後,在城裡掙錢,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那天我回家,父親從地窖裡剛拿的白菜,做了我最愛的大鍋菜。

沙漏裡的沙粒不停流逝,我往裡面灌上水,放在雪地裡。

母親問我在幹什麼,我笑著說城裡的冬天很少看到大的冰塊,好奇。

家裡的酒還是辣的爽口,父親說這幾年收成不錯,生活變得越來越有滋味了。

時間如雪,飛散在窗外,我又注意到了那座雪山,巍峨壯麗的那座。

老師,您說,那座雪山在想什麼呢?

2月10日晴

一大清早,我去接老師的另一個學生,他比我年長几個月。

我抱怨他怎麼才來,他卻說市裡領導查得嚴,單位都沒敢放假。

除了撇嘴,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表情能擺!

我帶他來到老師墓前,他跪下放了一束聖潔的百合。

放下後,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回家路上坐在車裡,過了隧道才發現。

黑暗之中,時間無法控制,也無法被控制。

回到家把埋在玉米地裡的沙漏刨出來,裡面的沙粒被定格在玻璃製作的莫比烏斯中。

偉大的雪山,現在老師唱片裡的三言兩語,顯得不是那麼很荒唐了吧?!

我記得我回城裡的那天,父親不知為何訓了我一頓,埋怨我老是在家裡“養肉肉”!

這感覺真讓人哭笑不得,時間老了,我也開始覺得月光從犀利變得愈加柔和。

老師總提江湖人“大隱隱於市”,我開玩笑提起棋盤上非黑即白,難不成還有“第三者”啊!

控制時間、留下月光什麼的……現在算是真成那個妄想上位的那位了,幼稚的不得了。

攻守進退維谷的時刻,人們會選擇什麼,取決利益的一方。

前提是不忘記直覺裡閃回的選擇,老師說年獸害怕火是因為它習慣黑暗了。

黑暗裡的自白,白晝下的黑影,到底找不出那個鏡中破碎又滑稽的自己。

“你到底……什麼情況,不是說要給老師祝壽嗎?”

“代我給老師說聲‘壽比南山’,我這兒開會呢,再聊啊!”

當年,我是倒數第二,他靠著關係攀了第二的高枝兒。

我都沒好意思在老師面前揭他的短,雪山默不作聲,那我也默不作聲就是了。

“亂心不怕,怕的是亂神,毀了一生的往往是不經意的瞬間。”

只有在夢裡,雪山才願意同我講話。

2月16日小雨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我看著陽臺上的小花小草,正喝著天空的雨露恩賜。

“什麼時候回家,我給咱爸買了菸葉,你看,還有媽媽的按摩捶和棉襖!”

她給我說前幾天手頭幾件大案結了,好似凱旋的功臣!

今年過年,我光帶她回去就算有功了。

他還是沒逃過這“大隱隱於市”的人們,我當年要是告狀到老師那兒,是不是能改變什麼?

又在妄想,像貪婪的“年獸”,只想讓人們恐懼,可它沒腦子啊——前提是它得“偉大”呀!

五顏六色的車輛在樓下停車場裡,棋盤上的規矩放在這裡一樣適用。

黑暗的隧道里,有那顆夢囈的心臟,在唱針上跳舞,不知疲倦。

時間落在雪地裡,黑色的水窪倒映一輪新月,被我的腳印碾成歲月的溝壑。

“我們回來了!”我的眼鏡一片白霧,可我卻一點兒也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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