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姜:偏愛與溺愛的典型

春秋三百年,刀光劍影中,也伴隨著不少女人的身影。首先閃現在我們眼前的,就是武姜。

古代女人通常不能留下名字,武姜也不例外。她的孃家是申國,申國是姜姓,加之她嫁的是鄭武公,所以後人稱之為武姜。

《左傳》(全名《春秋左氏傳》)開篇就講武姜一家子的事,她在其中是個主角。事情是這樣的:

她有兩個兒子,老大寤生和老二叔段。“寤”字本為“牾”,倒逆的意思。老大的名字就告訴我們他是倒著生下來的,也就是生於難產。武姜因為這個大受驚嚇,從此就不喜歡老大。三年之後有了小兒子叔段,就把愛完全放在了小兒子身上。小兒子不光是順生,而且長得極為可愛,乖巧伶俐,很招父母喜歡。

武姜偏愛叔段,厭惡老大,於是就想辦法要武公改立叔段為太子。廢長立幼是不合規矩的,武公一直不答應。直到武公死去也沒有答應。這樣,老大當了鄭國的國君,歷史上稱他為鄭莊公。此人堪稱春秋第一霸。

老大當了國君,武姜按理說就該死心了,但她還是不服氣,還是想扳倒老大,讓小兒子來當國君。她在老大那兒為叔段請求封地,想讓叔段去制那個地方。老大沒有答應,說:制地非同尋常,地勢很險要,從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虢公當年就死在那裡,萬萬去不得。

制又叫北制,是有名的虎牢關所在。莊公說是兵家必爭之地,確實如此。虢公當年為什麼會死在那裡呢?原來,那一帶原是東虢的地盤,是鄭武公用武力奪取過來的。鄭武公輔佐周平王東遷功勞很大,就趁天子東遷的時候把東虢、檜等諸侯國佔了。這一大片地方在都城洛邑以東,黃河以南,是中原最好的地方之一。鄭武公將鄭國遷移到了這一帶,取名為新鄭。現在的河南新密市和新鄭市依次成為鄭國的都城,新鄭為都城的時間最長。

老大不同意把制封給叔段,說:別的地方我都答應,制地不行啊。

老大顯然明白母親的意圖:她想讓叔段有個造反的基地罷了。

武姜不甘心,轉而請求把京地封給叔段。老大一聽,叫苦不迭。這京城離制地不遠,而且城市規模比都城還大,這樣的地方是不能拿來作為封地的呀。可是沒辦法,他不能再拒絕母親了。

大臣們自然都反對這件事,講出了這個地方不能作封地的理由。莊公說:母親要這樣,我有什麼辦法呢?

叔段的封地是京,當地人稱他“京城太叔”。叔段去了之後,就按母親的意圖加固城牆,擴大城市規模,操練人馬,做造反的準備。有個大臣叫公子呂,又叫子封,勸莊公對叔段動手,莊公說:多行不義,必自斃。意思是沒關係的,他不義的事幹多了,只會引火燒身,自取滅亡。

這句話後來成了一個成語,告誡人們不要幹不義的事。

有時他又說:我母親要這樣的,我能怎麼樣呢?

子封說:太后這樣寵愛他,你又要當孝子,照此下去就危險了。

莊公還是那句話:不怕,他執迷不悟,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有個大夫叫祭仲,也勸過莊公,說:大的城邑超過三百丈長就會成為國家的危害,現在京城早就超過限度了。祭仲沒有多說,言下之意你該採取措施了。莊公沒有動。祭仲觀察了一陣,就發現莊公是表面糊塗,內心跟明鏡似的。他知道莊公是有辦法對付叔段的,莊公既然不慌張,他也就不必大驚小怪的了。之後他便靜觀事態之發展。

叔段見老大沒對他怎麼樣,便加大了動作。他先是讓西境和北境兩個地方臣服於自己,沒過多久就乾脆將這兩個地方佔了,而且將勢力範圍一直擴展到廩延一帶。

子封又催莊公動手,並且要求親自帶人馬去拿獲叔段。莊公見叔段造反的跡象已明,到處都有人說叔段的壞話,知道他不得人心,確實已經到了動手的時候了。於是他說:可以了。

為了穩住母親,莊公假裝說要去洛邑朝見天子,給母親他什麼都不知道的假象。果然,武姜以為機會來了,莊公一走,她就寫信跟叔段約進攻都城的時間,說自己到時候打開城門裡應外合。武姜的信理所當然被截獲了。信又封好了送到叔段那裡。這樣一來,莊公掌握了所有情況,他們卻還矇在鼓裡。

莊公根本就沒去朝見天子,他虛晃一槍,帶人直插廩延。而之前,子封已經率二百輛戰車悄悄開往京城。

按春秋時戰車與士兵搭配定例,一輛戰車配的士兵通常是七十五人,子封帶的這支隊伍近八千人。大的諸侯國稱為“千乘之國”。莊公派出二百乘,如果打諸侯國,不算多;打他弟弟,就不算少了。

叔段聽說老大朝見天子去了,便放心大膽帶著人馬往新鄭而來。沒走多遠,就聽說子封佔了京城。原來京城的百姓聽說叔段去攻都城了,就紛紛指責叔段的不是。子封到後,京城百姓自動打開了城門。

叔段見京城已不可回,想趁老大不在急速趕往都城,將都城拿下。誰知莊公留下了祭仲和太子姬忽守城,城是攻不下了,他便一口氣往鄢城逃。莊公這時已經料到叔段要逃往此地,已在此張開口袋等候。叔段拼死脫圍,向共城逃竄。

叔段最後死在共城,所以他又叫共叔段。

老大把娘和弟弟串通的證據扔在孃的面前,發誓說:不到黃泉,決不相見!

武姜既羞且悲又悔。羞的是這些證據就擺在眼前;悲的是最可愛的小兒子死了;悔的是,自己不該鼓動小兒子和老大作對,要不然叔段就還活著!

老大把母親安排到了比較遠的城穎居住,相當於是放逐加軟禁。武姜也無話可說。這個老大,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但是,老大很快就後悔了。在偌大的宮中看不見母親,對母親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沒有了弟弟作對,鄭國太平了,但沒有母親,莊公無限孤寂。莊公在都城南面的洧河邊築了一個高臺,後人名之望母臺。莊公就在臺上南望城穎,想念母親。

鄭國穎谷邊境的負責人叫穎考叔,此人以純孝著稱。他把莊公的心理看得一清二楚,有一天就提了一隻鳥去見莊公。莊公見了,問是何鳥,穎考叔就說:這叫鴞鳥。這種鳥很怪:小時候母親啄食餵養它;長大後,反而啄食它的母親。這是一種不孝鳥。這種鳥留著也無用,小臣索性獻給主公,以飽口福。

莊公是何等聰明的人,自然聽出了穎考叔在影射自己,但又不好說什麼,且看他還想說什麼。他吩咐人弄了只肥羊燉上,熱情地招待穎考叔。

吃飯時,莊公發現穎考叔的舉動很奇怪:穎考叔一邊吃,一邊將大塊大塊的肉堆放在了旁邊的碗裡。莊公忍不住問是何故,穎考叔說:小臣有老母,從來沒嘗過主公的美食,所以小臣想帶些回去給老母嚐嚐。

莊公一聽,心裡一痛,脫口而出:愛卿倒有母親可以孝敬,唯獨寡人沒有!

穎考叔故作吃驚道:主公這是何意,都知道太后健在呀?對了,怎麼不見太后就餐呀?

莊公已經明白這傢伙是有意來諷諫他的,便道出心事,看他如何替自己解憂。他特別強調自己發了誓,後悔了卻不知如何是好。

穎考叔說:這好辦,主公只要叫人挖一條隧道,深及地泉,然後與太后在那裡相見,誰敢說主公違背了誓言呢?

莊公一聽:是呀,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招呢?他表揚了穎考叔一番,就把這件事情交給穎考叔去辦。越快越好,他說。

那邊,武姜過了一段時間的孤寂日子,已經十分後悔自己釀下了悲劇。她在悔恨之中。同時,她也在開始想念老大了。她一次又一次想,如果自己不教唆叔段造反,母子三人都還在呀。怪只怪自己這個做孃的!

聽說老大也在想念她,她的心裡更加後悔。這個時候,母親的天性終於覺醒了,她發現自己很想見到老大,她期待著。

穎考叔很快就挖好了隧道,在下面搭了一座小屋,事前將武姜扶著下到隧道,在小屋裡等候。武姜焦急地等著,一次次想老大會不會變卦了不來了。她在焦急中聽到了巖壁上面有聲音:老大來了!

老大在上面唱道: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意思是:娘啊,因為您在,這隧道里也無比溫暖啊!

武姜老淚縱橫(實際上她這時並不老,也就五十幾歲),唱和道: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意思是:兒啊,因為你在,外面的世界多麼美好!

莊公從上面順梯而下,向小屋奔去。母子倆在屋外抱頭痛哭。

看到此情此景,穎考叔和其他在場的人無不流淚。

這一對母子冤家終於和好了。

2009年7月28日於心遠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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