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墓志铭的话,父亲最想的一句话是“一位安葬在此的父亲”。


如果有墓志铭的话,父亲最想的一句话是“一位安葬在此的父亲”。

父亲离开我8年了,今年清明节回老家为他“立碑”,我想如果有墓志铭的话,父亲最想的一句话就是“一位安葬在此的父亲”。

1.失去味觉的父亲却流连于厨房

晚年的父亲已经失去味觉了,尤其对于咸淡没有任何感觉,我从来都不知道,直到父亲走后整理遗物看到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的“菜谱”。

那本菜谱详细记录了我们最常吃的家常菜做法,尤其是各种调料的比例和分量,精确到几勺盐几勺酱油,精细程度不亚于电视剧里御厨菜单,而父亲在他生命的前45年是从来不做饭的。

父亲是从民办教师开始一路通过考试等各种方式,最终拿到了“铁饭碗”——成为乡里的一名公务员,从武装部长做到乡党委副书记,小学文化的他很清楚这是他“仕途”的极限,所以他非常珍惜,基本上一周才回家一次,即使从单位骑自行车回家也只要十分钟。他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驻点村,放在了工作上,这一点上父亲认为他是亏欠我和妹妹以及母亲的,因为他几乎没有照顾我们长大,都是母亲一手操持。

因为幼年时候家庭过于困顿,营养严重不良导致父亲身体非常差,到50岁基本就已经退休状态了,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家里,他总想弥补那些疏于照顾我们的时光,做饭成为他弥补的方式之一,尤其是当常住在外的我和妹妹回家的时候,他当仁不让将母亲拦在了厨房之外。

一直觉得父亲做的菜很好吃,甚至比母亲做的还要好吃,更重要的是很精致,连摆盘都是有讲究的,我却自始至终不知道他失去味觉的事情。一个不能尝菜的厨师要做出可口的饭菜不容易,我记得电视剧《好先生》里面孙红雷作为米其林星级餐厅大厨都因为味觉问题在江疏影的餐厅屡屡被顾客退菜,何况,父亲只是一位50多岁的老人。

母亲说我们不在的日子,她和父亲最多的交流就是帮父亲尝菜,不识字的母亲并不知道每次父亲认真记录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她知道,父亲在用心做好每个菜。

而父亲,是把他心里的亏欠和弥补放在了为我们做饭上,放在了看着我们一口口吃下去的饭菜里。

其实,作为家里的唯一经济来源,父亲自始至终对我们并无亏欠。


如果有墓志铭的话,父亲最想的一句话是“一位安葬在此的父亲”。

2.父亲给我留了半瓶啤酒

上大学时候的我学会了喝啤酒,而父亲也默许了我喝啤酒这件事,每每暑假回家,父亲做好饭都会开两瓶啤酒,父子俩一人一瓶。

其实更多时候,家庭是困顿的,父亲微薄的工资撑不起我上大学、妹妹上中学以及家里日常开支与人情来往的费用。也由于没有劳动力,家里田地都是雇人来耕种,用土话说种出来的一点粮食早已“豆腐变成了肉价”,所以很多时候,作为一家经济支柱的父亲是“一文不名”,虽然他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说没钱了,但是现在回想,其实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记得是99年暑假回家,我去镇上打篮球,回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除了留下饭菜,还有半瓶啤酒,那是父亲给我留下的,我知道他有个爱好,就是夏天天气热的时候晚饭时间喜欢喝瓶啤酒,那天家里只剩下一瓶啤酒,而父亲应该是没有钱买啤酒了,所以他只喝了半瓶给我留了半瓶。

父亲酷爱喝啤酒,临终前一天,还比划着叫妹妹给他喝点啤酒,一口啤酒下去的那种满足感一闪而过,忽然很低沉的说了一句“孩子,我要走了”。其实父亲在此之前已经接近两个月没办法开口说话了,第二天早上七点,父亲就走了,瘦弱的只剩皮包骨的身体伴着他人生的最后一口啤酒与世长辞。

父亲走后,我每次回去看望都会带两罐啤酒和他说会话,虽然他再也不能和我说话,但是我愿意相信那罐我洒在黄土里的啤酒是被父亲喝下去了,我总自言自语跟他说半瓶啤酒的故事,我依稀听到他倔强的说“不是没钱买啤酒,是因为那天我懒得去小店了”。


如果有墓志铭的话,父亲最想的一句话是“一位安葬在此的父亲”。

3.父亲临走之前给孙子取好了名字

父亲是2012年走的,2018年我有了二宝,是个儿子。

给二叔报喜的时候,二叔说父亲已经给孩子取好名字了“远志”,二叔告诉我,父亲曾经在辞世之前和二叔说了,如果我还有二宝,男孩就叫“远志”,女孩就叫“灵秀”。

一再交代只有等我有了二宝之后再告诉我他取名字的事情,如果我没有二宝就永远不要告诉我这件事情,他不希望“帮孩子取了名字”成为我要二宝的原因,不愿意给我这样的压力。

当然,我用了父亲留下的名字,也刻在了给他立下的墓碑上,只是父亲却永远没有看到自己的孙子,而取名字也算是对这种遗憾的一种告慰吧。

父亲的晚年很脆弱,也许是因为数次住院数次被抢救的原因,他无比珍惜我们这些下辈。

我有个堂弟,同样是因为家境贫寒,不得不早早辍学,16岁便外出去上海打工,头几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没赚到钱,好胜又好强的弟弟过年没回来,每次过年父亲都会为这个流浪在外、不能团聚的侄子潸然泪下,常常翻着桌上的菜说“这个是江儿(堂弟小名)爱吃的菜,他最爱吃这个,可惜今年他又吃不到了”,每每如此场景,我们都心酸异常。

直到堂弟在外有些起色,终于愿意回来过年的时候,父亲因为中风已然腿脚不便,却以异乎寻常的脚步从房间跑出来一把抱过堂弟,满口埋怨“你还知道回来啊,谁给你说没有钱就不回来了?下次过年再不回来,我给你好看。”堂弟憨憨的笑和父亲微微抖动的肩膀我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有墓志铭的话,父亲最想的一句话是“一位安葬在此的父亲”。

父亲,只在记忆里了,我甚至已经无法从记忆中找到清晰的父亲的面孔,却能在老家看到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寸土地上看到父亲的影子以及父亲生前的一个个小细节,鲜活而清晰。

父亲来过几次合肥,因为我在合肥工作的缘故,来看看孙女,看看我,我除了照顾他吃好之外,却没有带他到处去走走去看看,我一直以为让老人家吃好、穿好就是最好的陪伴,然而,年过40的我慢慢明白,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这些,我更在乎的是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在乎的是女儿挽着我的胳膊、儿子扒着我的肩头。

我常常主动黏在已经懂事的女儿身边,常常带着还不懂事的儿子做各种很幼稚的游戏,我只是希望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更多一些,让他们在我老了甚至离开的时候,不再有那么多遗憾。

那种遗憾很让人心痛,如我现在想起我的父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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