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如果要評選史上十大“採花大盜”,乾隆一定名列前茅。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1753年的一天,48歲的法國人湯執中終於再次得到了乾隆皇帝的召見。

14年前,湯執中接到了教會交給他的一項神聖使命——說服萬里之外的大清乾隆皇帝皈依耶穌。臨行前,巴黎皇家植物園園長找到湯執中,拜託他利用此行順便蒐集中國的植物標本和種子。

不出我們的意料,自詡精通儒釋道的乾隆皇帝對上帝那一套毫無興趣。湯執中不信邪,連撞了13年南牆,碰了滿身灰,最後皇帝也沒耐心了,乾脆不予接見。眼看教會交付的使命難以實現,湯執中只好退而求其次,儘可能完成他此行的第二個任務。

在探知了乾隆對奇花異草的喜好後,他決定來一次“以花會友”。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清)郎世寧 海西知時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湯執中此次為乾隆奉上了兩株他精心養植的含羞草(花)。第一次看到只需輕觸就會閉攏的葉子和球狀花朵,乾隆帝果然龍顏大悅,不僅准許湯執中進御花園工作,還當即賦詩一首。詩不甚佳,對含羞草(花)的喜愛之情卻溢於言表。

“西洋有草,名僧息底斡(意大利文 sensitivo),譯漢音為知時也……以手撫之則眠,逾刻而起,花葉皆然……輒以成詩……”

懿此青青草,迢遙貢泰西。

知時自眠起,應手作昂低。

似菊黃花韡,如椶綠葉萋。

詎惟工揣合,殊不解端倪。

始謂箑蒲誕,今看靈珀齊。

遠珍非所寶,異卉亦堪題。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常見的兩種含羞草花,湯執中所獻應為右側品種

乾隆令宮人將含羞草植於青花白瓷盆中,因為含羞草喜高溫,他還特意吩咐內務府定製玻璃罩一件作為“溫室”。上引的《海西知時圖》就是郎世寧為湯執中所獻含羞草的寫照。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乾隆對花草的喜愛,並非只是追求一時的新奇。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花花草草的影子。

Cosplay 前代的漢人文士是乾隆的一大愛好。下圖中,他穿上了宋代文人的服裝,一手拈鬚,一手執筆,坐於書齋之內。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清)佚名 乾隆帝寫字像軸 故宮博物院藏

容易忽略的是,作為營造優雅意境的關鍵要素,乾隆左側几案上的瓶花的重要性絕不比背景處的大片梅、竹要遜色。

北宋時就已有了“瓶花”的概念,歷經數百年的傳承與改進,在明朝時達到鼎盛。尤其是袁宏道《瓶史》的問世,形成了關於插花的一套成熟的理論體系。

不同的花草暗示不同的文化內涵,對應特定的場景和瓶器。只有恰如其分的搭配,才能顯示出乾隆皇帝所追求的精緻卻不浮誇的文人趣味。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上圖局部

初春時節,冰清玉潔的梅花配以通體潔白無紋飾的白瓷瓶,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蘭花是古代仁人志士堅貞不渝的象徵,但花枝柔軟,在紅釉龍紋敞口觚內安置一圓口內膽,在防止蘭花斜倒的同時,也增添了古趣。

不僅是御花園裡的名種,即使是路邊的野花,乾隆也不放過。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清乾隆年制 仿銅金彩詩文瓷轎瓶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官汝稱名品,新瓶制更嘉。

隨行供嘯詠,沿路擷芳華。

掛處輕車稱,簪來野卉斜。

紅塵安得近,香籟度帷紗。

如這件“仿銅金彩詩文瓷轎瓶”瓶身上的御製詩所透露的那樣,每次出行,乾隆都會帶上新制的精美瓶器,用來放置沿路採擷到的野花。

想到乾隆曾6下江南,5次西巡,3次東巡,又有多處避暑之行宮,不知曾多少次“辣手摧花”,稱他為“採花大盜”毫不為過。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乾隆對於花草的品味深刻影響了後宮的日常。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清)佚名 乾隆帝妃古裝像 故宮博物院藏

清晨,宮女將剛剛剪下的蘭花和朱槿?放入玉碗內,置於妃子臥室的梳妝檯上。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上圖局部

蘭花清香沁脾,女子早起後對鏡梳妝,已然幽香盈室;朱槿鮮豔醒目,更與靚麗的華服相襯,見之心情自佳。

為了迎合乾隆對漢人裝束的偏愛,不少妃嬪的寫真像中都是身著漢服出場。上圖即是一例,服裝紋飾華美,一派雍容華貴。而下圖中妃子所穿的漢服則力求素雅。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清)佚名 乾隆皇帝主位喜容像 故宮博物院藏

為了搭配這種清淡的風格,女子頭頂捨去複雜的金銀飾品,代之以淡粉色的山茶花和白蘭花,與淺色的珍珠髮簪暗中呼應,樸素中透出高貴。

從這一點上來講,這位妃子的穿搭與《乾隆寫字像》中那容易被忽略的兩件瓶花不謀而合。

看似普通的花草,用作裝飾卻暗含了足以自洽的靈性與巧思。從中不難看出乾隆的審美傾向:越是不容易察覺的高雅,才是真正的高雅。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上圖局部

除了妃嬪們的裝束,後宮的種種活動與擺設也與花草息息相關。

《十二月月令圖》共十二幅,上面沒有留下明確的年款,但據考證應該是在乾隆初期,由皇帝最信賴的宮廷畫家丁觀鵬、唐岱等人協作完成。

這套圖描繪的是不同時節圓明園內貴族生活的場景,撇開其他不談,你經常可以看到:

搬運瓶花的童僕: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清)佚名 十二月月令圖(局部1、2)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聚眾賞花的場面: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同上(局部3、4)

乾隆很喜愛這套月令圖,以至於將其按照時序,輪流懸掛於起居的宮殿內。

近日春光正好,若是放在過去,此刻的乾隆會在做什麼?

乾隆,好一個採花大盜

(清)錢維城 桃花(右側為乾隆御題詩) 私人藏

大概正攜美留戀亭臺水榭,對著滿園桃花,漫題新詩一篇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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