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垃圾放到門口準備回去，聽到樓道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小莫還是忍不住走到樓梯口看了一眼。是父親，他又喝酒了，身影有些搖晃，呼吸也比較急促，然後，她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準備回去。隨後就聽到了父親的罵聲“見到你老子也不打聲招呼，別關門，你要是關門。。。”剩下的話就著濃厚的酒味一起被小莫擋在了門外。
聽見鑰匙開鎖的聲音，但是依舊不見父親開門進來，終於小莫還是把門打開了。
“你還認你老子嗎？”父親佝僂著背，質問道。
小莫依舊沒有說話。伴著燈光，她也終於看到父親眉骨上方的傷口。傷口沒有做過任何處理，雖然已經結疤，但是淤血已經讓整個傷口成了黑色。左眼也腫的完全看不見眼睛的輪廓。早就聽說父親前兩天醉酒後和別人發生爭執，被人用酒瓶砸中額頭，沒想到居然這麼嚴重。
“傷口沒有去醫院處理麼？”沙發上的姐姐問道。
“沒有，一點小傷，不礙事”父親沒有理會小莫，直徑走到沙發旁邊坐下和姐姐聊起來。
兩天前的凌晨1點，急促的手機鈴聲把姐妹倆從夢中吵醒。
“你爸喝多了，和人發生了爭執，額頭受傷了，執意不去醫院，你過來看一下。”電話那頭一個男人著急的說。姐姐立即坐起身穿衣服。小莫其實挺想去看看的，但是她假裝沒有聽見電話，翻了個身，拉緊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沒有說一句話。姐姐也沒說什麼，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後出了門。
姐姐走後，小莫睡意全無，她坐起身，靠在床頭，手裡握著手機。想了很久，終於她給姐姐發了一條消息“他要是有什麼事，你給我說一下。”過了好久，手機屏幕終於亮了，小莫覺得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麻。“他沒事，已經在叔叔家睡了”小莫看著屏幕上的文字，心裡終於舒了一口氣。
自從母親離開後，小莫和父親的關係就越來越差，兩個人見面說不了幾句話就吵，當然更多的時候是互不理睬。在大街上和父親遇見，小莫也裝著看不見的樣子，擦肩而過。
記得母親病重的那年，小莫初三，姐姐則在外地上大學。小莫每天一放學就直奔醫院，照顧生病母親的同時，也會給母親講學校裡發生的趣事，然後在母親熟睡的時候趴在走廊的休息座椅上寫作業。後來，小莫放學到病房裡幾乎和母親說不了幾句話，母親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睡著的時間越來越長。
母親病危那天，小莫一個人看著醫生護士一趟趟進進出出，然後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需要家屬簽字，撥打了無數遍父親的電話，都是無法接通。小莫一個人蹲在搶救室門口，除了眼淚，她一無所有。
終於，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走出來，搖了搖頭，看著小莫淚眼婆娑的臉，說“我們盡力了”。小莫覺得自己的整個天都塌了。
她看著搶救室裡躺著的母親，她蓋著白布的臉上是安詳的表情，終於，母親的臉上再沒有痛苦。小莫抱著冰冷的母親，哭的嗓子沙啞。她發現自己除了眼淚，一無所有。
姐姐從外地趕回來的時候，母親已經走了。爸爸帶著一身酒氣搖搖晃晃來到醫院的時候，小莫已經不哭了。從那以後，她恨那個一身酒氣的父親。
有時小莫甚至會想，上天奪走的為什麼不是父親而是母親。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小莫和父親的關係惡化到幾乎沒有關係。她曾一度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父親。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小莫慢慢長大，這份恨好像也沒有那麼濃烈了，不然她也不會在深夜因為擔心父親而睡不著。
終於，門響了，姐姐回來了。
“他，沒事吧？”沉默過後，小莫問道。
“沒事，就是額頭被酒瓶子砸破了，死活都不去醫院，也不回家，實在沒辦法，就把他送到叔叔家了”姐姐拖著疲憊的身體說道。
“一大把年紀了，還不讓人省心，你就應該不管的，隨他怎麼折騰”小莫有些生氣的說道。
“接到叔叔電話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非常生氣，但是看到他時，我的氣就消了，他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都不敢抬頭看我，血一直一直從額頭上流下來，也不擦，也不去醫院，一直說沒事，還說千萬別告訴你。聽說是一個醉鬼鬧事，爸爸幫忙，不小心被誤傷了”聽到姐姐這麼說時，小莫突然有些心疼。
這兩天，小莫曾無數次的拿起手機想撥打父親的電話，但是始終沒有勇氣。她不知道怎麼表達這份關心。有些關係，越長大越難以開口和好。終於我們都沒有勇氣，向過去揮手道別，所以揹負著過去的恩怨負重向前，可是卻寸步難行！
小莫也是慢慢從其他人的嘴裡知道，當年母親生病住院，每天都要花大把大把的醫藥費，父親的工廠本就不景氣，一直在談融資，到處籌錢準備給母親做手術。母親病危的那天，父親也終於在酒桌上談下了一筆生意，拿到了心心念唸的合同，湊夠了給母親做手術的錢，誰知卻錯過了見母親的最後一面，這也是父親心裡永遠的痛。
就在剛剛，叔叔打電話過來，“小莫，多關心關心你父親吧，他最近身體不好，有空勸他去醫院看看吧。”小莫也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觀察熟睡的父親。
是的，他比記憶中的樣子蒼老了太多，不僅瘦了不少，白頭髮多了，皺紋多了，連呼嚕聲都沒有記憶中的響了。
小莫拿了醫藥箱裡紗布，酒精給父親額頭的傷口做了簡單的消毒清理工作。她小聲說，”爸爸，我們和好吧，未來的日子，我們好好相處，把媽媽缺失的快樂都補上。“
終於，她看見父親的眼角有兩行眼淚默默的留下。她替父親蓋好被子，走出了父親的房間。那一夜，父親睡的很香，呼嚕聲很響，小莫聽見父親的呼嚕聲，看著母親的遺像，笑了。
生活中，我們執拗，我們糾結，這一切其實都是我們放不開。放不開自己，也放不過別人，結果就是，讓彼此都很痛苦。是的，每個人都有一次被原諒的機會，更何況是親人。不要被偏執和誤會矇蔽了雙眼，只有活的更好，活的更開心，才是對逝者最大的安慰。
小莫也終於明白，世間最大得孤獨莫過於推開一顆關愛的心。謹以此文先給所有心有執拗的朋友，放下執拗，也許是新的一個世界。
閱讀更多 小莫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