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倪比我長几歲。
我和老倪的相熟，主要因為老倪和誰都自來熟。
帶老倪參加過一些行業論壇，他總能和會場上顏值數一數二的女性搭上話並加微信，有時連與會議內容無關的禮儀小姐也不放過。
站在一旁的我往往沒有這份殊榮，她們是把我當成老倪的跟班了。
其實老倪的著裝外貌並無過人之處，有時候是不明品牌的休閒西裝，假如是我認識的牌子，那一般就是阿迪達斯，腕中沒有名錶，略微凸起的小肚腩，手拿一個泡茶用的保溫杯，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通過投資致富的中年男人氣息。
業內有句話這麼說來著，盡調投資經理，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出口成章的欺名盜世居多，這些人更適合做投行，不修邊幅目光呆滯語焉不詳的往往可以再考察一下。
後來我發現，老倪這套基本只在氣質中帶些風塵的女性上管用。
有次某券商策略會，我們和兩個基金公司的女研究員同一部電梯，老倪與其中一位面容姣好（相對）的還沒聊幾句，忽然脫口而出：小姑娘你是哪裡人。
我想，這句略顯輕浮的話最頻繁出現的場合大概是夜總會。
似乎是受到冒犯的博時基金女研究員回答：我是哪裡人好像跟你沒有關係吧。
實際上，老倪平時對女人的興趣並不大，他的興趣在於賺錢。
二
2018年6月，一個下午，我和老倪在他朋友的茶坊閒扯，具體閒扯的內容幾乎完全忘記，但是那一天，我印象深刻。
那天我的公眾號後臺收到一張名片：康得集團總裁助理，鄧X鈞。
我很奇怪名片都能有那麼舊的，有種用完不捨得把安全套扔掉的感覺。
這位逢人便說自己曾在柳傳志手下幹活，實際上最早就是外資公關公司混上來的老兄來意很明確，因為那時候我的透視康得新（002450.SZ）系列文章寫到了第二篇《透視康得新（二）：解剖康得集團財報》。
茶坊回去的路上，我跟鄧X鈞通了20分鐘，錄音至今保留著，不是想作為日後寫作的素材，而是和他聊了一分鐘後的本能防備。
我媽小時候常說的一句老話：壞窯裡燒不出好磚。
所以，資本市場最大騙局之一的康得新的高管，自然表現出了應有的模樣。
我把這件事和自己的判斷告訴了老倪。
不是因為別的，康得新是老倪的重倉股。
那時候的老倪，剛才炒房客轉型為股民，他認為下一個十年的機會在股市。從他身邊股齡較長但以看線為主、還有他的第一位師父：山東某個專注於題材股投資的私募基金研究員那裡學了兩板斧，就趕鴨子上架了。
康得新，正是後者的傾囊相授，這位研究員同樣把自己的身家也押上了。
20倍PE的成長股，讓人如何拒絕。
隨著股價的下跌，老倪對康得新的研究也是愈花功夫。
親自跑去張家港廠區抓了個工人，問工資有沒有按時發、機器是不是一直開工。
找到個鄰居是車膜的供應商，問供貨是不是正常、賬期多久。
在不可一世的“億萬康粉”微信群，加了景林資產的某個合夥人和實際控制人鍾玉的兒子鍾凱，旁敲側擊打聽情況。
瞭解到許多看似有價值的信息最終都引向了錯誤的道路。
那些看似八卦卻寓意深遠。比如，謠傳鍾玉在外頭可能借了高利貸、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和他的情婦在美國有四個試管嬰兒。老倪常喜歡問一個牛逼問題：康為啥這麼跌。
老版《華爾街》裡有這麼一個片段，年輕的證券公司職員巴德向資本大鱷戈登推銷他的第一個投資建議：懷德伍特楊是行業領袖，它擁有低市盈率，高收益能力，市價僅是賬面價值的三成，有強勁的現金流，公司的管理層很有能力，且有5%的股份。”
戈登對此的回答是：“一派胡言，你這個新手知道什麼。”
你得弄明白裡面的風險到底是什麼，以及價格的便宜程度是否反映了這些風險。相信，這一容易被忽略卻樸實無華的投資真諦在老倪後期的逆襲中也給了他莫大的幫助。
事後看，康得新的風險是巨大的，完全是2018年11月鍾玉在最後一次投資人電話會議裡說的“江蘇證監局認為我們沒問題”的反面。
三
2018年對於老倪來說是悲壯的，他最終清倉康得新股價是10元，這個結果已是不幸中幸。
老倪說，其實他早想拋了，但是康得新用的賬戶是帶槓桿的，10月份康得新被調出融資融券標的，老倪覺得一旦清倉就再也沒法買回原來那麼些量，萬一有個反彈呢。
半個月前，我們圈子裡有篇挺火的文章叫做《一個踩雷的基金經理決定去死》。
這位文中所謂“TOP本碩畢業，從信用轉投資毫不費力，大平臺履歷光鮮”的人中龍鳳一定不會承認自己和老倪當年的水平差不多，可從投資並且重倉的標的來看，洛娃和康得新也確實是半斤八兩。
輸掉了上海市內環一間客廳的老倪沒想過去死，連洗手不幹的念頭都沒動過。
他的選擇是用更多的自有資金和槓桿再次擁抱股市，並且這次槓桿的成本更大更低，絕大部分都是身邊信得過朋友的代客理財。
老倪這麼做的理由很簡單，既然從失敗中學到教訓進步了，那更應該玩下去。
林丹的老對手李宗偉在他的自傳《敗者為王》有一段寫的很精彩。
“過去我創下不少精彩的紀錄，而這些輝煌的紀錄是我用意志力不斷地挑戰著身體極限，嚴以律己，持續不斷地接受著看似枯燥的訓練換取得來的，縱然如此，我有時候的表現仍然不盡人意，可是我的心智早已變革，並瞭解失敗將讓我更強大。”
“敗者亦能夠為王，當有人說我懼怕我的對手，其實勝者何嘗不懼怕其他對手的追趕和挑戰？！只要失敗以後以正面的態度回應，成功的道路究竟為你打開。”
2019年臨近年終，老倪臉上洋溢著賺了錢的喜氣，這也是我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
第一場翻身仗是一季度的白酒，持倉的五糧液（000858.SZ）翻倍，老是被懷疑未來沒有市場的白酒在老倪眼裡具有難得的確定性，當時遍地低估值，“同樣是20倍不到的估值，製造業和白酒，鬼才買製造業”。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能品出白酒的味道了，你以後也會喜歡喝白酒的”，老倪安利我。
這個錢我是賺不到的，我壓根不喜歡喝白酒，Rio微醺我喜歡，可惜百潤股份（002568.SZ）也沒我的份。
另一個老倪青睞的行業是地產，估值便宜的理由人盡皆知：資金鍊會不會崩，房價會不會跌，調控到底要多久。
就在今天，中南建設（000961.SZ）的股價近乎創了今年的新高，這也是老倪與我討論最多的標的之一。
老倪一直覺得我以後會賺很多錢。事實上，這句話我完全難以承受，並且很想還給他。
如果老天待我不薄，希望我和老倪的資產差距只是首位數字不同而不是位數不同。
這一情景讓我想到雪球大V樂趣的一個帖子，裡面寫道幾年前，樂趣和另一個茅臺粉互相鼓勵：我們以後都會很有錢的。他們實現了。
我並不是這位享譽盛名的自由投資人的粉絲，但是雪球老喜歡把他推送到我的首頁，這也沒什麼意外，因為這位
老大哥的人生感悟多啊。網上真正有錢又有閒的人不多，他大概是拿寫東西打發時間了。
絕大數人都沒法擁有樂趣那樣的投資智慧，做著吃股息的準備，賺的大把價差的錢。
股市說來是正和博弈，實質是血淋淋的戰場，成王敗寇，弱肉強食。
沒法反脆弱的人，也就在變得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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