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清明節，恰逢母親100週年誕辰日，經過兩個小時車程的顛簸，邁著沉重的腳步，伴著萬緒的心情，從村廣場黑土子墕口順著後禾蒿峁的一道梁往前走，踩著不平的山路，穿過一座座故人的墳塋，來到小禾蒿峁的山峁峁上，再一次站在離去37母親的墳前，望著母親長眠山野的墳塋，初生泛綠黃的墓頭替代了母親春雨般的尊容，萬分鄭重地跪撲的墳前，以往生命的故事潮一般湧上心頭。
37年前的農曆6月初9，這是一個最黑暗的日子，又是讓我最傷感的日子，初10清晨，接到單位頭一天反覆未接通的電話，告訴我母親於前一天病故，敦促我立刻回家奔喪，噩耗傳來，猶如萬箭穿心，她才65歲呀，我恨不得插翅飛回家中，不足120公里的路程艱難跋涉了20多個小時，午夜終於到家，跪在母親的遺體旁，看著媽媽平和，安詳，可親可敬的容顏，任憑怎樣呼喚，她不再理我，止不住的淚水像決堤的大壩傾瀉而下，我悲痛欲絕，哭天喊地；媽呀，說好再過十天我回來看你，你咋就不等呢，你咋就這樣狠心的離我而去。我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她的音容笑容彷彿仍然在我眼前活靈活現，過去的一幕幕在我腦海裡反覆閃現。
赤土坡村
一九一八年農曆二月二十四日，母親出生在一個殷實富裕的家庭，家中女多男少，外公期盼再添男丁，卻迎來了母親的到來，在極不樂意中，母親一雙敏捷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圍著他轉，自然喚醒了他的憐憫之心，得到了他的寵愛，他視這個小天使為珍寶，於是，取名‘璗玉’【大名；任玉德】。母親生在一個大戶人家，是大家閨秀，在外公外婆的期望和教導下，從小就有著不同於一般孩子的童年，也學會了很多一般女性所沒有學會的東西，也養成了她性格直爽，聰慧睿智，遇事果斷，做事不拖泥帶水，她好善施捨，同情弱勢，人亦剛強，她品質高尚，人緣極好，沒有女人那種絮絮叨叨的特有稟性。她氣質沉穩，眉目疏朗，喜怒哀樂不全形於色，待人禮貌周全，在社交場合大方有度，她勤儉持家，操持家務井井有條，紡花織布，心靈手巧教子嚴苛，要求兒女正正派派。母親是辛亥革命的受益者，她是放腳後第一代的大腳女人，她對新生事物有一種與生具有的情緣。
母親
一九三六年，19歲的母親嫁給大她兩歲的父親，從此，母親成為張家的家庭主婦，也是她受苦受難四十五載的開始，母親嫁到我們家時，正當佳縣南區鬧紅軍風起雲湧之時，藉助祖父任螅蜊峪興盛堂經理的身份，我家如同地下‘交通站，眾多知名革命志士，經常往來於我家收集和交換情報，吃，住。母親整天忙碌，做飯，侍奉，迎來送往。後來祖母突然去世，祖父忙於生意，父親參軍上了前線，照顧兩個叔叔，三個姑姑和撫養自己兩個孩子的重擔全部落在母親一個人的身上，全家的吃喝拉撒全靠母親一個人料理，起早貪黑，終日勞累。還要牽掛父親的安危，白天忙碌，晚上煎熬，母親默默地承受著命運給她的一切安排。大姑時常動情的給我們講；母親性格開朗，懂道理，講道理，像慈母般關懷著她們的成長，她們相處多年，從未紅過臉，她與母親沒有相處夠。在‘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號令下，母親支持父親的工作，冒著危險隨軍南下，開闢新區，建立新政權。先後在洛川，蒲城，渭南，西安等地輾轉十年，生活十分艱苦，特別是在蒲城縣東黨區的日子裡，非但新區，更有胡宗南，井嶽秀部殘餘勢力作惡，他們仇視新政權，暗殺事件時有發生，母親不得不時刻提高警惕，每一天都是在高度緊張中度過。全國解放後，新生政權得到了鞏固，我們也隨著父親工作的調動遷居於西安。遷居西安後，母親總是樂呵呵地熱情大方招待來自西安工作的本村和臨村老鄉，從不懈怠，我們的家又一次變成了老鄉的聚會點和驛站。
老父親
每逢過節，鄉親們聚在一起拉家常，敘鄉愁，品嚐著母親的廚藝。五十年代初，二叔父來西安找工作在我家一住就是一年，吃，住，花銷，母親熱情款待，無怨無悔，還出主意想辦法，母親的真誠相待與付出，深深地感動了二叔的一生。也廣受世人的稱道，在西安的日子裡，我們一家七口，全靠父親一個人的薪水維持，哥哥姐姐們都已上學，正是費錢的時候，入不敷出的生活雖說捉襟見肘，但母親打理的有條不紊。1957年，父母響應國家號召，從大城市返回農村老家，始料未及的是1959年冬季，，在肅清彭德懷流毒的整風運動中，父親沒有躲過那個特殊年代的厄運，以莫須有的罪名被開除政籍，後來加碼冤獄十年。從此，一家人失去了生活來源，我們姊妹五人的生活，就靠母親一個人支撐和維持，令人心酸與不堪回首的苦難日子持續了二十年之久。在這二十年間，母親用她那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全家的生活重擔。挑水，擔糞，砍柴，拔草，煮飯，洗衣，早出晚歸，白天下地，晚上紡花織布做針線，春耕，夏除，秋收。樣樣活都得幹，日夜操勞，四季不閒，在農活之餘，還得餵豬，餵雞，養羊，含辛茹苦的用消耗自己生命為代價釀造我們的歲月。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飯量也逐漸增大，生活日見窘迫，難以為繼，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吞糠咽菜對我們來說也成為一種奢望。六三年的端午節，別人都在家喜度節日，母親切率領我們外出山裡拔苦菜，砍苜蓿草，準備當天的食物。國家的三年困難期已過，我們家最困難的四年期才開始了，在各盡所能，按勞分配的原則下，我們家分不到多少糧食，春，夏吃的以野草，榆樹葉，桑樹葉，楊柳梢葉子為主，秋天以甜菜葉子，西葫蘆，南瓜，洋芋，蘿蔔，白菜等為主，是一年的富裕期，冬天以淹洋芋葉子為主，一年四季以野草和樹葉為主食充飢，餓的面黃肌瘦，整個家庭差點支離破碎，以搖搖欲墜，岌岌可危。儘管如此，政治還要光顧‘黑五類’的家屬，名為；為防止顛覆無產階級政權，防止摧毀社會主義大廈之嫌，下鄉幹部和村幹部時不時的找談話，詢問一些不痛不癢的事，一副挼不黑朽不撒手的陰險用心昭然若揭。實則；搜腸刮肚，絞盡腦汁的玷辱和政治上，精神上的摧殘。它像一把鋒利的尖刀，刀刀刺向母親的自尊心。
因長期食用非人食用的食物，導致母親得了嚴重的胃痙攣症，每年的隆冬季節，她總是抱著肚子在炕上呻吟兩，三個月，時輕時重，發作時，劇烈的疼痛折磨的母親死去活來，不堪承受。十三，四歲的二哥在深更半夜裡在彎彎曲曲的崎嶇山路上走墳地，進寺廟，求神拜佛，祈禱神靈仙靈保佑，驅除病魔，祛除疼痛。屋漏又遇連陰雨，災難連接而來。本來我們兄弟都已長大成人，參加了生產隊的勞動，家中緊張的光景有所緩解，但是，母親積勞成疾，於1974年春季的一天早晨，準備起床時突然喊我；三兒，快扶我一把，我怎起不來了？我立馬扶她坐好，但半個身子已不聽使喚了，這是由腦梗引起的半身不遂。後來經過半年多時間的治療，效果還比較好一點，不但生活可以自理，輕便的生活也能做，還能步行十多里路，就是落下了一瘸一拐終身殘疾。1976年，我參加工作後第一次回家過春節，母親高興的像個孩子似的喜極而泣，滿臉洋溢著幸福。忙完一天事的晚上，我睡在母親的身旁，母親鄭重其事的告訴我說；‘兒子，你入了公門，很不容易，總算跳出了農門，媽為你高興，媽也不必再為你的婚事發愁煎熬了，你老大不小了，早點結婚，了卻了媽的一樁心事。’她話鋒一轉又說；在工作中，要吃得了苦，吃得了虧，要與同志搞好關係，不能愛人家【公家】的東西【錢財】，。我戲言，媽，我們從小你就管教非常嚴苛，參加工作了，人家約法三章，你咋約法四章呢？我不管三章四章，只要求你按媽說的去做，就一定有個樣子，有出息。母親對子女的立身處世十分倚重。她那簡樸的教誨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可以告慰母親的是；我們兄弟四人都按母親的教誨處世，老大，老三，老四後來都做了一級政府和部門的一把手，職務至正，副處級，老二也做了單位領導，這是群眾和組織的信任，主要是母親教導的結果。過完春節我要返回單位，母親卻沉浸在離別的憂傷中，她對我千叮嚀萬囑咐，那種兒走千里母擔憂的舔犢深情表露的淋漓盡致。第二天清晨，我從坡坡裡下，她相送至礆畔上招手，我走到後溝老遠了，仍能看到她拖著病體，一瘸一拐地站在牆背後的打穀場上，戀戀不捨的向我揮動著她那無力的手，瞬間，心疼孃的眼淚像斷了線似的撲簌簌地往下掉，模糊了我的視線，不管兒子走到天南地北，娘牽掛兒子的那根線你怎麼也拽不斷，母親向我揮手的畫面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裡。
經歷磨難，飽嘗了生活的艱苦，母親終於挺到了八十年代，大地迎來裡春天，套在母親身上的精神枷鎖被砸爛。父親的冤案得以平反，我們兄弟四個都參加了工作，有了固定收入，我也結婚了，全家人的命運得到徹底改變，母親除半身不遂落下的後遺症，再沒有其他毛病。日子好了，我總以為母親可以享福了，也該頤享天年了！但是，好日子不長，僅僅過了三年，母親競選擇了遠離人世的歸宿。她走的那麼突然，那麼決絕，走的未給我們留下一時一刻的為其做事的機會。從此，我再也聽不到母親喚兒的聲音，讓我們肝腸寸斷，抱憾終身。出殯那天早晨，全村家家戶戶燃起了篝火，為母親點亮了天國的路，禱告祝願母親在通往天國的路上不要迷失方向，一路走好！在村口舉行最後的告別儀式，全村男女老少，傾城出動，萬人空巷，鄰村也來了好多鄉親們送娘最後一程，他【她】們有序地在母親的靈柩前上香磕頭。我抹著傷心的淚兒看著那些為娘送行的鄉親，看著他們發出的嘆息聲，表達對母親過早離世的惋惜聲，我驚愕了，娘啊，您是普天下最好的親孃啊！ 37年了，我對母親的思念之情更加濃烈，我久久站立在母親的墳前思緒湧浪潮卷，隨手打開手機，一首【想念媽媽】的k歌響起；那一天我拉著你的手，多希望能把你挽留，為什麼你要一個人走，甚至你都沒有回回頭。我任憑淚水肆意的流，你已經不會再牽我的手。我不想在祈求你的保佑，只盼來生和媽媽長相守。多想你再摸摸我的頭，多想你再牽牽我的手，多希望你是到天國去旅遊，可天堂的路啊來去不自由。媽媽呀，媽媽呀，我們約好來生再相聚，再相聚！這悽婉悲涼的歌聲不正體現我們姊妹五人此時此刻的心情嗎！我不由自主的也開始隨機和唱，眼淚不知不覺傾溼了我的眼眶。過來許久許久，【想念媽媽】的這首歌仍然在我的心頭久久迴盪，迴盪 ……
作者；張崇光 二零一八年二月二十日，清明節，母親誕辰100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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