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運的富春渚之行

(一)被別人掌控的命運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獨佔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這是魏晉詩人謝靈運的自許。謝靈運是東晉名將謝玄的後人,出身豪門世族,才華出眾,恃才傲物,自視甚高。年僅八歲時,他世襲了祖上康樂公的爵位,後來先後擔任過諸多重要職位。但劉宋代晉以後,立刻將謝靈運的爵位削去,降為散騎常仕,後來又一降再降,最終被當時的宋文帝殺害,年僅49歲。劉裕剪除謝氏家族,不為別得,就一條——誰讓謝家曾是晉王朝數十年安定的支柱呢?靠武力奪取皇位的劉裕,對謝家充滿了懷疑,謝靈運的坎坷命運便被註定了。

謝靈運的富春渚之行

(二)失之東隅 收之桑榆

謝靈運淪落為永嘉太守後,徹底對仕途絕望。但是昔日的榮華、過去的特權依然讓他苦戀。如何治療心裡的創傷,謝靈運選擇了登山觀水,選擇了遠行郊野荒林,他用精緻細膩的語言,將自然界的美景融入到自己的詩詞之中。終於山水草木不再是中國古代詩歌的一種點綴、一個背景,而成為了一種題材,成為了獨立的審美對象。 自此,山水詩蓬勃興起。因此後人認為, 謝靈運是開創山水詩的第一人。自他之後, 有南朝齊的謝朓 、何遜 、陰鏗、庚信, 唐朝的孟浩然、王維、韋應物、柳宗元乃至李白、杜甫、陸游的創作,都可以看到謝靈運的影響。

謝靈運的富春渚之行

(三)清新得如芙蓉出水

鮑照稱謝靈運的詩“如初發芙蓉, 自然可愛”。如《初去郡》中: “溯溪終水涉, 登嶺始山行。野曠沙岸淨, 天高秋月明。憩石挹飛泉, 攀林搴落英”等句, 把詩人在秋高氣爽的夜晚, 涉水登山, 挹飛泉, 搴落英的情景寫得有聲有色。又如: “援蘿聆青崖 , 春心自相屬”寫春; “晚霞楓葉丹, 夕燻嵐氣陰”寫秋; “明月照積雪, 朔風勁且哀”寫冬等等, 詩人從不同角度揭示大自然的美, 形象鮮明突出, 給人以藝術的享受。《登江中孤嶼》中“雲日相輝映, 空水共澄鮮”兩句, 寫詩人乘船在江中游覽, 所見的天明朗、湛藍, 幾朵白雲飄在天上, 陽光明媚; 所見之水, 清澈透底, 水中倒映著雲和日, 天朗水清。詩人在描寫景物時, 並沒有使用華麗的辭藻, 但細細品味, 這江水一色的美景卻是令人陶醉和神往。我們跟著詩人的筆墨,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好,水天一色的描寫讓我們有空靈之感,小憩聽泉,叮咚悅耳,令人心醉。這些自然景物皆寫得脈脈含情,似有人性,與詩人、與讀者相互愛憐、相互交融,把我們的的心靈帶到了無喜無悲、無憂無樂的境界。

謝靈運的富春渚之行

(四)富春渚,讓詩人的一次頓悟

一天夜中,詩人謝靈運乘舟渡過了富春東三十里的漁潭浦。在清晨,輕舟抵達了富陽城外。距離這裡六七十里外的定山、赤亭山是富春名勝,但也沒能讓詩人邁出往遊的腳步,可能是謝靈運此時心中過於沉重和孤寂。詩人只是向峰頂那緬渺的雲霧遠遠一望,便又匆匆駛去了。

忽然水勢突變,逆流而上,驚浪急湍撞擊著去舟;而崖岸曲折,參差凹凸,更處處阻遏著行程。這景象真是驚心動魄,詩人自己也不知如何飄過了這一段險流,不禁深自慶幸:儘管自己並沒有伯昬無人那種履險若夷的定力,卻竟然如呂梁男子般驚險地闖過了這次難關。

待得驚魂稍定,詩人悟出了一條至理:雖有重險懸絕,而水仍相繼而至,這是因為水性已習慣了山坎的緣故;兩山相重,正象徵著止息之義,君子當行於所當行,止於所當止。《易》象正揭示了剛才經歷兇險一舉的內在深義。詩人在想,如果自己真能像伯昬無人與呂梁丈夫一樣,內心元氣充實,與自然合一,完全忘掉物我、利害、險夷之間的差別,順乎自然之理,使行動與之不期而合,儘管多歷風險,也可履險若常了吧?生活亦同於行舟,當順自然之理,對仕途風波也不必耿耿於懷,怨天尤人了。

自己平生之志本在幽棲養生,二紀之前只因意志薄弱而出山,從此就困頓於世俗之事。希求為入仕幹祿已經時間太長了,今天總算有機會實現對友朋許下的遠遊輕舉的諾言。想到這裡,詩人感到蟄伏已久的宿願開始舒展生髮,眼前的萬事也如零落的枯葉朽枝不足道了。胸懷開張,心地光明,就如莊子所說的神明虛空無所懷的神人一樣,忘掉了自身存在而任物推移。從此就只要如那蟄伏以存身的龍蛇,以屈而求伸的尺蠖那樣與世委蛇,善養天年就是了。

《原文》

宵濟漁浦潭,旦及富春郭。定山緬雲霧,赤亭無淹薄。

溯流觸驚急,臨圻阻參錯。亮乏伯昏分,險過呂梁壑。

洊至宜便習,兼山貴止託。平生協幽期,淪躓困微弱。

久露幹祿請,始果遠遊諾。宿心漸申寫,萬事俱零落。

懷抱既昭曠,外物徒龍蠖。

謝靈運的富春渚之行

富春山居圖

(五)時間淹沒不了的安然

自然讓人安然,山水給人靈動。謝靈運為山水中澆灌了情感、注入了玄理,並默默地尋找著後來的知音。愛山愛水、讀山讀水的君子都不會繞開謝詩的引導。謝靈運面對坎坷,仍能夠用輕靈的語絲開導自己,實際也是在開導著那個時代同他一樣的人,以及後世同他境遇一樣的人。在謝靈運的山水詩中,融進了許多如夢方醒的秘方,直擊天涯淪落人的心房,總是讓古往今來的讀詩者情不自禁地與詩人一起舞動靈魂。

謝靈運的富春渚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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