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死亡不是终点,希望与爱的力量会延绵不断


春夏之交,死亡不是终点,希望与爱的力量会延绵不断

又逢清明,往事心头;缅怀亲人,大地回春。



门铃响时,我有些吃惊。

两个月没有听到叮咚声,已经习惯它哑掉了。趿着拖鞋去看,快递小哥居然可以进小区了?直到收了包裹,回到卧室,我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小区封禁后,所有包裹都到自动柜机取,小区门前聚满了各家快递公司的小哥,还有戴着口罩、拎着手机的邻居,连门禁卡都集体失效,只能喊保安开门。

我不是爱出门的人,但每周固定去商场,馋了下顿馆子,闲了看场电影,这些常规操作一旦被取消,也感受到了极强的不适应。电影可以手机上看,但从家走到电影院的28分钟,一路上,春风微凉掠过脸庞的舒爽,有力量的脚与地面接触的踏实,影院人多时的喜庆、人少时的雅致,馆子里小二的忙碌、催菜时的口水……这些以往习以为常的生活,却在一时间显得无比珍贵。

这样的寂静,我一生中遇到过两次,都是在春天,这个原本生机勃勃的季节,在这个清明,那些远远的记忆竟一时间重叠起来。

春夏之交,死亡不是终点,希望与爱的力量会延绵不断

01、淹没春天的车祸,生与死的相隔

没有尝试写过这件事,因为春天在我看来,是生的季节,死不合时宜,不受欢迎,但它总是真真切切的在那里。中考前一天,刚到家门口,停下单车准备开门,邻居家的门开了:你爸出车祸了,你爷爷去医院了,你快过去看看。

我一下子觉察出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是断手断脚这种骨折,爷爷是断然不会去看爸爸的,父子两人简直仇深似海。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单车一扔,就往医院跑。

如果我能快一点,就好了。到医院时,他已经被盖上白布了。我看看爷爷,他脸上除了风霜的印刻,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站在他身边,心想,他没有哭,我不能哭。就这样,一直到父亲的葬礼上,我跟爷爷、姑姑一起迎送往来吊唁的人,一笔笔写着礼单。

到了晚上,看着爷爷安顿好病中的奶奶,我试着跟往常一样,说了声:我睡了。他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屋。

春夏之交的风,从开着的窗子涌进来,摩挲着院子里的香椿叶子,像枕在梦里的人,不必抑制的抽泣声,夹着他习惯性的叹息,我终于忍不住把头埋进毯子,一颤一颤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吃罢早饭上学去,爷爷脸上看不出波澜。生命就是这样,无论今天多么惨重的伤亡,明天都会如约而来。在这个万物向生的季节,他却怀揣着老父亲和小女儿的伤心,走向死亡。

这场背道而驰疼得我几乎出不说话来,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就让年少的故作镇定的我,胸腔里被失去父亲的碎片扎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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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死是老者的安息所

料理好父亲的后事,爷爷渐渐体现出越来越多的苍老和疲惫来。有次吃饭时,他盯着拿筷子的手,伤感地说道:老了,看它抖得。这是我第一次听爷爷讲出这样对年龄服软的话。我给他夹菜,笑嘻嘻地说:有我呢。

他苍老的皱纹里,笑出几分无奈、几分安慰。

嘴上服老,却还是习惯性做事。那天攀着梯子上阳台,木梯朽了,一脚踏空,右腿骨折了。当时我不在家,看到他时,人已经在医院了。人的身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腿部骨折居然把陈年的肺病给激出来了,医生说,老年人器官衰坏得厉害,过去抽烟导致的肺部纤维化,加上现在呼吸系统的整体衰老,不能运动,情绪也坏到极点,情况实在不好。

我跟姑姑轮流照顾他,这个倔强的老军人,一个衣服从不让别人洗,中山装风纪扣总是扣得严严实实,天再热也不解开,啥事都亲力亲为的老人家,软软地瘫床上,什么也做不了。轮到我照顾他时,有一次,他要小解,我拿来便盆,要给他解衣,戴着呼吸器的他,瞪大眼睛摇着头。我鼻子一酸,落泪了:爷爷,你从小把我养活大,就让我照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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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转过头去,我看见眼泪就那么爬过苍老的脸。守着他的时候,我乐意握着他的手,这样如果困了,他一动我就能醒。另外,我不是个会说话的孩子,心里总觉得,不该说那么多没用话去打扰他,但他醒过来,感觉到我的手在,就知道我一直都在。

留不住,再想留住都留不住。姑姑说,为孩子操心一辈子,到死不想耽误孩子们,非选个五一长假,叫孩子们不用请假了。

在春天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爷爷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衰败下去。生死就这样凌驾于一个个孤单、细弱的生命之上,以最冷漠傲慢的姿态。似乎不能拒绝,也无法回击,徒留伤痛和眼泪,证明生者与死者之间脆弱的联系,这是那个时候,弱小的我对死亡的最真实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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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开在春天的花,爱与希望在心头与田野萌发

我就读的中学,有一座花房,因为花工不怎么管它们,花都打蔫了,我提着画画的颜料桶,一桶一桶给快要枯死的花浇水,也不知道执着个什么劲儿。后来,花工看见我,惊讶得很,就把花房的钥匙给我了一把,可以把花棚里的橡胶管子拖出来,接在水龙头上浇花。还是不好,爷爷说过,浇花的水,要在缸里放过一天,晒一晒才好。

过了很久,跟我的心理咨询师讲起这件事,他不似往常一样,往小本子上记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待我说完,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

没有花应该在春天死掉。

这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怎么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却泪流满面。我惊讶地摸着一脸泪,有点尴尬地看着他。

那天,我才知道,在那时候的我眼里,那些花都不是花,我在强迫性重复一种曾经的照顾,并希望这种照顾的结果,是没有花会在春天死掉。

这个春天,突然面对这么巨大的死亡讯息,我的伤口被重新激起,但却与往常的清明不同。在今年这场巨大的死亡里,我不再像幼年,除了失去,一无所能。我不是那个站在离别的车站,流泪奔跑却追不上他们的孩子。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在很多茫然无知的过去,那些力透纸笔的书写,都有字迹之外的含义,它使我们成为了今天的我们。

春夏之交,死亡不是终点,希望与爱的力量会延绵不断

尾声

如今,我已成为一个更有力量的人,但内心对春天的感受依然强烈。当初那个孩子,早已学会以一个成年人的方式,以网络办公的形式继续我的工作,和这城市里每一个以自己的方式坚持的人一样。

我们如此的远,却又如此的近,像春天泥地里发出的嫩芽,几不可见,却遥相呼应。默默无语地产生着联结,从个人的悲苦中走出,在失去之外,看到可以做些什么。

那些远远离开我们的人,就像在梦里,在门前河边摆好八仙桌,招呼我入坐的爷爷,和他已经不再生气的儿子,我的爸爸,他们的存在就像茶叶,活在我们这杯沏好的茶里。

门铃已响,春天已到,是时候出门去,看看被我们默默守护的城市里发出的嫩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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