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古言|何处故人寻:挑开了红盖头,你我就此错过

短古言|何处故人寻:挑开了红盖头,你我就此错过


今天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京城的四大主街皆围满了人,从东升街到西落街,从南木街到北水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商贩们停下手头的生意,妇女们抱着孩子站在街头巷尾,都期待着这场商界与政界的联姻。

当今皇上少年雄心,意欲扩充疆土,收复失地,自然需要强大的经济支撑。而白家是京城的首富,不仅在中原做生意,更与北方游牧民族有着生意往来。与白家联姻的是晏将军府,世世代代忠贞于朝廷,宁战死沙场,绝不苟且偷生。一个是少年时一战成名的晏家少将军晏安年,一个是艺绝京城的白家嫡女白彦希,经由皇上指婚联姻,朝廷操办,万家期待。

只是这一切与我与何干,我坐在这八方玲珑轿子中,身着一身红绸衣,肩上用金线绣着凤凰,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穿着金描银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边缘滚存长的金丝缀,镶着五色米珠,外面还罩着一件品红的双孔雀霞帔。我伸手摸了摸这衣服的料子,有些心酸,这是我这些年穿过最好的料子了,看着脚上穿着略大的红莲鞋,我更难受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我的姐姐白彦希,如果不是她逃婚和一个书生私奔了,我这辈子怕是穿不上这么好的衣服。

短古言|何处故人寻:挑开了红盖头,你我就此错过

我叫白彦南,嫁给晏家少将军的本该是白彦希,可是结婚前两天她却与人私奔了,父亲没办法,奏鸣了朝廷,皇上自然大怒,下令必须将白家嫡女找到,然而到了接亲这日白彦希丝毫没有消息,这场婚礼举国瞩目,万万不可推掉,而我便是最佳人选。白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可这有什么关系,皇上只是想联姻让白家成为经济支撑,谁去对他都无所谓,只是有些委屈了晏家,便赏赐了两倍的珠宝玉器作为陪嫁,而晏老将军又是忠君爱国的人,自然答应了。

踢轿门、跨火盆,经过繁复的婚礼流程,我被送入洞房。都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可对我来说未必如此。

因为晏少将军曾见过姐姐,据说一见钟情。

我坐在喜床前,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已经叫了很久了,可是透过红盖头只能看见烛光摇摇曳曳,屋子里没什么人,桌子上放这些吃的,四周都红艳艳的,外面倒是一片热火朝天,热热闹闹。我实在饿极了,很想拿一些桌子上的东西吃,可是理智告诉我,要守着规矩,那不属于我,不能吃。

突然"咣当"一声,房门被踢开了,声音很大,我不由自主的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人影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手抓开红盖头,顿时眼前一片明亮,我看着四周,只有晏安年一个人,没有什么喜娘、丫鬟什么的。

"你应该知道,我要娶的是彦希,娶你只是迫不得已,所以这少夫人之位你也是暂时的,明白了吗?"晏安年瞥了我一眼,言语间充满愤怒、不满。

我木呐的点点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本就不是你情我愿,都是迫不得已。

晏安年转身离开,这时我才看清,其实门外站着喜娘还有两排婢女,估计她们都听见了,明天大婚之夜我被抛弃在洞房的事情全府应该也知道了。

听见就听见吧,我在白府时这样的事情也经历的不少了。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与姐姐相比我简直低到尘埃里了,姐姐自小有人教习琴棋书画,放眼整个京城也无人能比,而且姐姐的样貌也称得上倾国倾城。而我只是一个庶女,只有一个嬷嬷教导,是姐姐闲暇时教我读书识字,作画习琴,从来不给我脸色看,这也是我愿意替嫁的原因。

天刚微微亮我便被小梨叫起来了,我穿戴好推开门便看见晏安年站在门外,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也回过头看见我,我是有些诧异的,没想到他会站在门外,只是他好像有些发愣,连我与他行礼都没听见似的,过了好一会才说,"咳,去请安吧。"

我自然跟在他身后,走过一道道厅廊,拐过一道道弯,本以为白家已经很大了,却没想到将军府足足有两个白家了,终于到了前厅,却不想突然一声,"娘子小心"把我吓了一跳,本来可以平稳踏过去的台阶也绊住了,朝前面磕了过去,还好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不然除了新婚之夜被独自丢在房里,又多了件被人调笑的谈资。

我扭头看过去,看清楚扶住我的是晏安年,赶紧起身拉开距离,却不想被晏安年死死拽住,我不解的扭回去,看见坐在堂上的晏将军朝晏夫人点了点头,突然明白了,这不过是做给他们看的,我有些尴尬的起身,道了声谢,便被晏安年搀扶着走了过去。

我行礼敬茶,听着晏夫人的说教,频频点头,彼此脸上都挂着一抹笑,看似亲切,却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末了,晏将军起身朝晏安年说了句,"晏白两家联姻,不仅是朝廷,也是我们家的大事,你要知道你应该做什么,是非曲直你心里有个数。"其实谁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是别做的太过分,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做的,这关系着朝廷。

从前厅出来,晏安年走得很快,没拐几个弯我就跟不上了,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晏将军府的院子实在太大,弯弯绕绕又多,我看着身后的小梨,"小、少夫人,我、我也……",小梨挠着头,有些着急的左顾右盼。

"唉,不为难你了,你也是随我第一次来到晏府,一会看见路过的婢女去问问就好了。"小梨是随我长大的,除了嬷嬷是我唯一的亲人,路痴这一点也和我如出一辙,我若不知道,她肯定比我还迷茫。

迷迷糊糊的不知走到哪里了,来时我自己数着,走过了五个圆门,三道连廊,只是现在我已经走过了五个圆门,四道连廊了,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住处,我看见不远处有正在修剪花圃的仆人,便差小梨去问问路。

这里风景不错,我便在连廊上坐了下来,乘着风休息一下,刚刚入秋天气还是有些闷热,走了许久的路,身上的衣服有些浸湿,正想着一会是不是要换一件,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我循着声音望去,发现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三五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晏安年,这时又有声音传入耳内,"这个方法好,如果是晏小将军出征,那必定是直捣他们老巢,而且还有白家经济上的支持,那定能得胜。"

听到这些话我正思索着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几个人正朝我走来,等到走到我面前时,我才有所察觉,尴尬的起身行了行礼,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就是白小姐吧。"其中一个有些玩味的笑着说。

"是嫂子吧。"另一个稳重些的恭敬地叫了声嫂子,用眼神责备了旁边的人一眼

我不知说些什么,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我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晏安年,他似乎装作并没有看见我,也并没有打算要介绍身边的几个朋友,我又朝远处瞅了瞅,小梨已经问完路在朝这边走了,我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才能离去,突然地晏安年说话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被他这么突然一问我却不知说些什么,"啊!我,我迷路了。"我低着头看着脚尖,等着被嘲笑。

"迷路了?"然而嘲笑我的不是晏安年,是个刚刚那个有些玩味的人,"白小姐,哦不,是嫂子,难道我们的晏少将军就没有带自己夫人熟悉熟悉家里,新婚第一天啊,晏少将军也太不懂事了,总归也应该派个领路的丫鬟啊,怎么能让嫂子一个人不知所措,晏家这么大,可不是嫂子之前自己待着的小院啊,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几个人倒没说些什么,估计是瞅着晏安年脸色不怎么好看吧。

"咳咳,是我考虑不周了,这就找人送你回去。"我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还是一张冷脸。

"找什么人啊,那么麻烦,晏少将军亲自去送不就行了。"旁边的几个人也不厚道的笑了。

"不用不用,我已经让小梨去问了,我自己回去就好。"看着晏安年更冷的脸,我还是赶紧走吧,"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吧。"

我提起裙子匆匆的朝小梨的方向走去,赶忙让小梨指了一个方向,我不知道身后那些官家子弟会怎么说,心里会怎么想,单从那人嘴里说出来的就不是什么好话,从小听得多了就没有那么难受了,而且我的心思全在那句话上,"如果是晏小将军出征,那必定是直捣他们老巢。"我怎么忘了我嫁的是一位将军,还是一位年少成名的将军,是有着赫赫战功的将军。

"小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刚刚那个是姑爷吗?"

"小姐?""小姐?"

"啊,哦,刚刚你去问那几个仆人,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官家大院养出来的奴仆总归也难相处些。

"没有,小姐,他们都很好,挺热情的,我问他们,他们不仅给我指了路,还给我说了些哪些该注意,该小心什么,总之呢就是特别好。"小梨喋喋不休的说着

我有些诧异,这与我所想的不同,看来是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又走了几道连廊,拐了几个弯,终于到了我住的院子——念希安颜,这个名字起的巧妙,将晏安年与姐姐的名字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又寓意美好,愿望每一瞬间姐姐都平安无事、容貌姣好。

有一个人愿意对姐姐这么好,姐姐却还是为了心中的爱情走了,没想到却便宜了我这个庶女,白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即便晏少将军对我不好,那也比以前好太多,这么大的院子,屋内摆设尽是金玉瓷器、沉香檀木,屋外是山水萦绕、花木繁茂,什么都有人照顾着,还有自己的小厨房,吃食比以前也好很多。

这些都是为姐姐准备的,如今我却白白占着,空有少夫人的名号,也不知道姐姐过得好不好,那个书生对姐姐好不好,我还是希望姐姐赶紧被找到,流浪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这几日都过得平平淡淡,回门的时候是晏安年陪我回去的,两个人坐在马车里挺别扭的,我瞧着他的脸面与平常差不多,应该不是被逼着去的,心里的愧疚也少了几分。

这几日见到晏安年的次数并不多,每次见面也总是小心翼翼的,总是抬着眼皮偷偷地瞅一眼他的表情变化,但也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面貌,与最初见到的那个少年郎有很大的不同,当初稚气未退,一身白绸衣被染的血红,衬得肤色很白净,而现在黑了许多,也不再穿白绸衣,见到最多的是穿着绛紫色的官服,如今坐在马车里穿着一身绿色的简服,衬得整个人很是挺拔,腰间绣着云纹的白玉带上镶嵌着珠宝,略显贵族公子的气息。

我与他坐的远远地,总不想他再多讨厌我一分,如果我们都能够陌生的过完一辈子也挺好的。

到了白家,也是热热闹闹的,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白家对晏家也有愧疚,大小姐丢了不仅找不到,还只能派一个庶女顶替,如果不是皇上极力撮合着,估计白家晏家都丢脸丢到家了,早闹得满城风雨了。

回门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第二日晏安年却把林嬷嬷带来了,我有些惊讶,不解的看着他,"你身边就一个小梨照顾,传出去该说晏家苛待你,所以白家便把林嬷嬷打发来了。"

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我觉得他的话可信度并不怎么高,如果白家要把林嬷嬷给我,早在出嫁那日就给了,估计是昨日看见了我与林嬷嬷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吧。

"还有,这是阿木,她熟悉晏家所有的路,以后你就让她给你带路。"

这时我才注意到嬷嬷身后还有一个人,瘦瘦小小的,比小梨要小上两岁,"其实我差不多快熟悉了。"我缴了缴裙子有些尴尬地说,这两日都是我独自去请安,每天都起的挺早,就怕走错路来不及,却还是走错了,每次请安时都满头大汗。

两个并不熟识的人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说的,站在门口吹了许久的风,我怀着心思,这份恩情我该怎么还给他,可能晏安年也觉得实在无趣,站了许久后终于走了。

短古言|何处故人寻:挑开了红盖头,你我就此错过

晚上我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吃食,准备给晏安年送过去,算是对他把嬷嬷接过来的感激,很远处就看见了他拿着本书在房里走来走去,烛光照的他的影子很长很长,我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敲门,因为姐姐每次读书遇到难处,也喜欢在房里走来走去,她总说站起来脑子里会更清醒些。

我终于还是敲开了门,他见到我是很诧异,看了看我手里的食盒,还是欠了欠身让我进去了,我心里想着说辞,还未说出口,"以后不用来送了,我晚上没有再吃东西的习惯。"

我点点头,"以后不会了,谢谢你把嬷嬷接过来,还有阿木,也谢谢你。"

"我想过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讨厌,所以我把林嬷嬷接来,让阿木跟着你,都是为了弥补你在这件事情中受到的伤害,所以你没必要道谢。"他依然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那页书。

"我知道了。"我还能说什么,人家都这样说了,你没有那么讨厌我,可你也不喜欢我啊,心里说出这句话时,我吃了一惊,很是奇怪,竟然冒出了让他喜欢我的想法。

实在不该有这种想法,我赶紧轻手轻脚的往门外走,快到门口时我突然对他说,"我姐姐说过,如果你实在不明白书中所写的,不如出去走走,换一种环境,也许该明白的就明白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像是抓住了希望一样,"你姐姐,对啊,你姐姐!"突然地匆匆走过来,抓着我的胳膊,"是我不太了解你姐姐,对啊,我想知道你姐姐的事情,从小到大,你都告诉我,你是他妹妹啊!这样将来有一天她回来了,我就可以有话和她说了,就可以拉近我们彼此的距离了!"

我看着他,突然有些心疼,没想到他是如此痴情的一个人,可是姐姐喜欢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那种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儒雅的人,才是姐姐心尖上的人,就算姐姐有一天回来,估计心里也不会容下另一个人,而且姐姐带了足够的盘缠,如果那个书生争气的话,金榜题名之日就是他们回来之时。

"你给我讲讲吧,如果我照着她心中的样子去改变,她也许不会那么讨厌我了。"我看着他,晏安年你简直太傻了,姐姐她不曾讨厌你,因为她心里就没有你,自从知道要嫁给你时,她就计划着与那个书生私奔了,她与我说过许许多多那个书生的事情,可是对你只字未提,你从来都不在她眼中,何来的讨厌。

"好啊。"我还是答应了,后来我问我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坐在床上想了好久,肯定是因为很久之前我救过他,因为现在他对我好了一分,我就该对他好十分了,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总之,我是替姐姐来的,总之,他不要太讨厌我就好了,总之,我在晏家能好过就行了。

短古言|何处故人寻:挑开了红盖头,你我就此错过

很长一段时间晏安年一边派人寻找姐姐,一边缠着我给他讲姐姐的喜好,每次我都避重就轻的给他讲一些,他能够很容易做出改变的,或者一些姐姐跟他相近的喜好。

"姐姐喜欢字写得好的人。"

"真的,别人都说我字写得好!"语气里透着兴奋,像一个小孩子。

看着他如此兴奋,我也跟着高兴,但是心里也有些酸酸的,姐姐走后,我曾在她屋子里翻到了一封晏安年写给她的信,未曾拆开过,我看着信封上蝇头小楷,纵横挥洒,她是喜欢好看的,可是她喜欢的是笔锋含蓄,不燥不润的。

每次他听到与姐姐不同的爱好时,都会拿着笔很认真的记下来,第二天就会有所改变,不知不觉间,桌子上已经有一打纸了,细细密密的记着姐姐的爱好,看他记了这么多,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一个人如果爱上另一个人,原来可以做到这样,即便她爱着另一个人,也可以做到如此卑微。

这样的日子过的也是很快的,我很开心,即便与他的话题总是姐姐,但是确实很开心,有一日我在给她说姐姐喜欢的吃食时,他突然没头没脑得问了句,"你喜欢什么?"

突然被他这么问,我有些手足无措,我喜欢什么?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可以挑选的,自然也不知道喜欢什么。

"那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有什么不喜欢吃的?"我看着他,此时他脸上洋溢着笑,停下了手中写字的笔,抬着头,认真的等我回答。

"我,我都行,厨房做出来的东西都很好吃。"

他依旧看着我,我捉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也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他拿起桌子上的纸摆在我面前,"怎么样,像吗?"

"像,像。"看着画上的人,我真不知道说什么,但这好像也不是姐姐,我抬起头,"像谁呀?"

"像你呀!想什么呢,我画的是你。"他低着头看着我,左左右右端详了一遍,拢了拢我的头发,"你这发髻梳的不错",又看看画,"像。"

我看着那张画,没想到竟然是我,画上的女子梳着一个双刀髻,眉目清秀,眼睛竟也明亮清莹,穿着一身绣着花纹鸳鸯的鹅黄色外衣,神态温婉,只是手里拿着的不是扇子等轻盈之物,却是一只毛笔,咬在嘴里,想着些什么,看着又有些活泼跳脱。

我很惊讶,我确实有一件一样的外衣,只是这女子温柔却不失活泼,这样的神态却不是我,我又仔仔细细看了看,我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突然没了声音,抬起头就撞上了晏安年明亮的眸子,嘴角似笑非笑,"就是你啊,我画的好看吧,昨……"我突然觉得氛围有些不对,赶紧咳嗽了两声,打断他,"你是想画姐姐吧,姐姐她不喜欢这样的发髻的。"拿起那张纸在纸的背面自顾自的画起来,我不敢再看他,我会多想的,可我又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那个下午我不知道后来和他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他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我们好像亲近了些,我也愿意相信他之前说的话,他不讨厌我。

又过了几日,晏夫人把我叫了过去,说了很多,大概意思就是你来了这么久了,即便晏家不中意你,但你也是晏家从正门娶来的,到现在却还未与晏安年同房,如果再这样下去,不能为晏家增子添孙,那就要为晏安年纳妾了。

坐在床上我细细思索着,我似乎与之前也不太一样了,我不想让晏安年纳妾,好像不仅仅是因为姐姐,他越是愿意和我说许多话,我越是想要得到更多,我又想到了姐姐,这么久了,姐姐还没有找到,又想到了那幅画,那个画上的女子真好看,他说他画的是我,脑子里乱乱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还是决定去找晏安年,认真与他说一说。

我敲开门走了过去,他正认真的思考着什么,注意到我进来时,我已经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图纸,是边防图,尽管他很快的收起来了,可我还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西北边境的位置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千素——那个曾经背叛了祖父的人,我有些发愣,冥冥之中我该看的都看到了,在桌案一角的一本书里夹着一张信纸,恰巧漏出的部分写着"找到了"。

那日在花园里听到他们的谈话后,我就想着晏安年是个将军,他也许知道千素,他就算不知道,也能查到千素这么多年躲到哪里去了,但是平淡的日子过久了,我竟然忘记了向他打探这件事情,只是没想到他躲到了边境,怪不得母亲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

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母亲,这么多年,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为祖父正名,我竟然把答应过母亲的事情忘记了,现在竟然日日想着如何与晏安年多说几句话,如何让他不讨厌自己,实在不该。

而且,"找到了"应该是姐姐找到了,我突然觉得好想不必要和他说什么了,姐姐回来后,白家我回不去,晏家我也是个尴尬的存在,与其那个时候为难别人,不如现在全身而退,他找到了姐姐,我也无意间找到了我的敌人,这一瞬间老天爷已经给了答案,已经告诉了我该去哪里,该怎么做了。

"下午的事我听说了,母亲说你,你不要太在意。"听到他说话,我看着他,他拿起那本夹了书信的书,极其巧妙的的把那封信藏了藏,"今晚,我去你房里睡。"

"嗯。啊?"我不解的看着他。

"这样母亲也不会太为难你了,走吧。"他突然拉起了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外走,用手捏了捏又说道,"之前曾经给过白家一个镯子,你戴上吧。"

"那个镯子我不适合,姐姐……"

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扭过头,在光影下,好看极了,光晕下我仿佛产生了幻觉,他有些温柔的看着我说,"你穿的太素了,戴上好看些。"

我知道那个镯子,是晏家专门给儿媳妇的,我一直好好收着,等着回来给姐姐戴上,即便姐姐不回来,也应该戴在一个更合适的人手上。

所有人都退下了,我有些别扭,正想着今天晚上我们该怎么睡,晏安年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这把木剑你怎么会有?"

我瞅了瞅墙上的木剑,有些好笑,这把剑是母亲教我练武时专门刻的,那时我还小,母亲就用木剑代替,把她从外祖父那学到的全部一招一式的教给我,为的就是有一天我能完成她没有完成的事情。

此时的晏安年眉头紧锁着,表情一脸严肃,我就更想笑了,这么久了,你终于发现了,你终于有印象我是那个救过你的小女孩了。

那一年,母亲刚刚去世,我很伤心,偷偷的跑出去散心,就拿着那把小木剑,坐在小河边一个人对着那把剑偷偷的哭,偷偷地想念母亲,呆的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脚边突然多了一个人,雪白的衣服被染得鲜红,我吓了一跳,不知所措,那个少年却醒了,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昏睡过去了,见他还活着,我将他拖出了水面,把他肺腔内的水压了出来,后面姐姐就来了,姐姐是来找我的,算起来姐姐也是救了他的人。

见我没有回答,他似乎有些恼怒,"这是谁的?"

"姐姐的。"我心里很别扭,这么久了你才发现?既然他也找到姐姐了,就让他们多一点美好吧,让他们的爱情里多一笔有趣的事情——美女救英雄。

听到这个答案,他似乎并不满意,似乎有一句话憋在肚子里,郁闷的吹灭了蜡烛躺在一侧,两个人中间的距离能跑一匹马了,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却也一夜相安无事。

只是第二日醒来时他却不在了,他睡过的那一侧已经很凉了,看来早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晏安年都没有来过,听府里人说,他前几日半夜就命人备马,急匆匆的出去了。我能想得到,姐姐找到了,谁不急着见一见心上人,如果不是顾着我的面子,可能拿到信的那一刻就快马加鞭的去了。

姐姐好幸福啊,我只是羡慕却不嫉妒,坐在院子一角的凉亭里,秋天早就到了,现在坐在外面有些冷了,坐在这个位置很好,不容易被人看见,当初只是觉得一个人坐在这里很清静,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却没想到在这能很清楚的看见晏安年在院子里练剑,一招一式默默记在心里。

时不时吹来的冷风让我清醒了很多,昨夜我已经想好了计划了,既然晏安年不在,那这个计划就更方便实施了。

从今日起我开始装病,谎称得了传染病不能见人,这样病着病着就能病死了,到时候就可以假死,一走了之,这个方法还是很容易混过去的,毕竟晏家并没有太在意我这个白家的替身,这样脱身着实是一个好方法,悄无声息的。

唯一记挂的就是嬷嬷还有小梨,还有阿木,阿木似乎以前生活的很不好,小梨告诉我她身上有很多伤,青青紫紫的,一片一片的。

嬷嬷年纪也大了,就让小梨和阿木照顾她吧。

我和嬷嬷在屋里说了很多很多,嬷嬷自母亲出嫁时就一直陪着母亲,纵然她有不舍,但是她说她能理解我,明白我,知道这是母亲的遗愿,我的心愿,反正姐姐回来后我也不能做小妾。

母亲曾经告诉过嬷嬷,决不能让我做别人的小妾,就算是个贫穷人家堂堂正正的做个正妻也比做个妾室好,不能像母亲一样郁闷了一辈子,母亲如果不是相信了父亲能帮助她报仇的鬼话,也不会答应嫁给父亲做个妾室,这是一辈子的屈辱。

嬷嬷说她会好好配合我,也不要担心她,我走后她们也会离开这里,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她们走的远远地,买个小店,做些生意。

晏安年走了十五天了,我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我也装病了十五天了,我想再看看晏安年,再看看姐姐。

只是突然地外面吵闹起来了,声音嘈杂,是不是姐姐回来了,我正想起身,小梨匆匆进来了,喘着粗气,"少夫人,少将军回来了。"

"他回来了?姐姐呢,姐姐?"这么快,我该走了。

"没有,大小姐没回来,是皇上传了令,边塞突然大败,让少将军带兵出征,看着很急,这会儿正要走呢。"

之前皇上说晏安年刚刚大婚,便没有再让他带兵出征,没想到现在就这么急匆匆的去上战场了,姐姐都还没接回来。

我让阿木领着路偷偷地从后门出去,街上挤满了人,兵马和人混淆着,我四处寻找晏安年,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只能远远的看着队伍往前走,前面骑马的人很多,铠甲穿在身上,究竟那一个是他,实在看不见他,我有些沮丧,最后一面,不见也罢了,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我没想到,刚刚到战场还没有几天,紧接着一封家书就来了,里面写着,白彦南病死了,并没有说什么细节,我紧紧的攥着这封信,想着出征那日母亲只是说,白彦南有些身体不适,况且后来在拥挤的街道上我确实看见了她的身影,挽着我喜欢的发髻,穿着明绿色的衣衫,推推搡搡中也并未显出病态,只是现在白纸黑字写着的确实是她死了,我的妻子死了。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竟然就这么死了,一个多月前你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一个多月前你还睡在我身边,我本来想着那天夜里我们的关系应该明确了,可是你似乎生气了,并没有与我多说几句话,吹了蜡烛,屋子里一片漆黑,我却睡不着,我知道你也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我很想跟你说说话,可又觉得一些事情我应该去弄清楚,渐渐地你睡着了,头发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在空气中飘着,我轻轻的点了蜡烛,烛光照着你,你总是安安静静的,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了岁月静好应该就是这样的,什么都比不上我身边的这个人好。

我趴在桌子上,一会我看到你闲静的样子,一会是你说话的样子,一会又是有些娇憨的活泼……原来,在我记忆中你的样子已经这么深刻了。

你是我的妻子,这次出征回去我都要告诉你了,你是我爱的那个人,你是我找的那个人,你是我想朝朝暮暮的人,你怎么就突然地死了呢,你是在开玩笑吗,你不喜欢我吗,就这么等不及,我什么都还没有说,你不会有遗憾吗?

帐篷里没有酒,但是一杯杯的白水我却仿佛醉了。

那日里,掀开你的红盖头的时候,我都没有好好看看你,那天你一定特别好看,我怎么就这么傻,怎么就没有看一看你呢,还让你那么难看,但是那时我在书房坐了一夜,想了很久,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吩咐过他们了,所以府里的仆人应该也没有为难你,是不是那个时候起你就恨我了,恨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

恨我在别人调笑你的时候没有帮你说话,恨我没有注意到你,恨我一直关心白彦希,可是我早就喜欢你了,不是因为那把剑,不是因为你救过我我才喜欢你,只是因为相处了这么久,我发现你好像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每次你跟我讲白彦希的时候,你眼睛里就闪着光,神采飞扬,是平日里没有的样子,你知道那个时候你是多么吸引人吗,原来你讲起你生命里重要的人时是这个样子,平日里你可是只会偷偷的看我的,那一刻我突然不想让你再自卑,不想让你为别人而活,那一刻我突然想做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一开始我是只想听白彦希的事情,后来我只想看你说话的样子,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所以日日都要你来我这,不是因为你姐姐,只是想和你说说话,那日我问你你喜欢什么,你竟然说不出来,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心疼吗,想你在白家一定过得不好,这世上都没有你喜欢的东西,让你觉得事事都好。

我知道你的生辰快到了,白彦希应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我想着找到她,你一定会很开心,可是在你房里看到那把剑的时候,我有些激动,当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才是我要找的人,可是你却不肯告诉我,于是我才快马加鞭的赶路去找白彦希问清楚,我太想知道了。

可是我现在后悔了,那把剑没那么重要,既然我已经爱上你了,为什么还要去问清楚那把剑,如果我没有去你是不是就不会生病,就不会去世,如果我晚些时候再去,你会不会就对我有些留恋,就会等等我。

我不想信你不喜欢我,不然你为什么躲在院子里一角偷偷看我练剑,那日我练剑时一扭头便看见了你,你穿着明黄色的衣服,手里拿着笔似乎在画着什么,那时候的你眉头紧锁,有些温柔,咬着笔杆的动作,又有些俏皮,地上落了一地的树叶,绿的黄的,你踩在上面,来来回回走着,突然就想到了兵法上的一句话,"天时地利人和",我站在一旁看了好久。我有些好奇,趁你走后拾起了你忘下的那张纸,我当时觉得你太可笑了,上面竟然画着我练剑的招式,只是这画画的技巧有待提高。

所以那日里我才画了一幅画,只是你好像并没有看出来我画的是你,还在那里诧异的看着我,我当时想,你平日里不照镜子吗,你多么好看呀,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直接在那张画的背面画了你姐姐,我当时就特别生气,你不能换张纸吗,我是要收藏的,还是你不知道你的画技有多糟吗?

你简直气死我了,我要忘了你,忘了你……

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晏安年。

那时候我已经在水牢里泡了十天了,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是我突然看到你飞奔着跑过来,就好像看到了一道光,你一脚踹开了水牢的门,把我抱了出去,我突然觉得很幸福,还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晕晕乎乎,一会醒一会睡,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清。

我想告诉你我死后好好对我姐姐,可是我说不出来。

我没有复仇成功,千素太警惕了,我刚刚近他的身,他仿佛就知道了我是谁,我还特意在一招一式中夹杂了从你那偷偷学来的招式,可是没用,他身边有很多人,一开始我被关在大牢里,各种酷刑一样来一遍,可是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他一句也问不出来,我不能丢外祖父的人,后来我就被人扔在了水牢里,再后来他好像忘记我了,很久都不来审问我了,我一个人在水牢里时常会想起你,我不知道还会见到你,我很后悔最后和你说的是句气话,我也很庆幸我能留下一张画像在你身边,那天我回去照了好久的镜子,总觉得你画的过分好看了,我其实没有那么明媚,没有那么活泼,我很自卑的。

十天,竟然还能吊着一口气。

你在说什么,我耳朵里似乎有东西堵着,我听不见,看着你的嘴一张一合,我也很着急,可是我也说不出来,我特别想告诉你,放弃吧,大夫也救不了我了。

你拿来纸,我看见了,你写着,你不会死的,你会活着的,我找到你姐姐了。

我知道,可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我拿不住笔,只能用口形说,千素,卖国贼,我外祖父是吕之问,他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还有哪一日边塞收复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在黄泉下也能对得起外祖父了,这是外祖父的心愿。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还有,我看见了,你喜欢我。

其实,原来我想代嫁给你的原因,不是因为姐姐,而是因为我想着,也许有一天日久生情,我们之间有可能呢。

冬天已经到了,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雪,无论我在屋里点了多少火炉,无论我怎么抱着你,你的身体都在一点一点凉下去,白彦希,你最后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啊,你满身都是伤,我一定不会放过千素那个老贼。

如果我能多了解你一点,你能多告诉我一点,结局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皇上早就发现千素与外地勾结,这次我来不仅是来收复失地,更是来押送千素回京城接受审问,其实你再等一等,我就能替你报仇了,你怎么心这么急呢?

一切都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你知道那天我知道你死了我有多难过多心疼,看着那张信纸,盯着那几个字,仔仔细细的看,一直不敢相信那几个字拼出来的话竟然这么凄凉。

可是我刚刚知道你还活着,你知道我有多激动吗。

千素说有个女子关在水牢里,是吕之问的后人,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那把木刻的剑上是有一行小字,那天夜里我并没有仔细想,但上面似乎写着"吕之问",还有那日你看到边防图时,似乎就有些发愣,我与你说话你都没有听到,"吕之问,吕之问",这不是十几年前叛国而死的将军吗?

我飞快地跑向水牢,我不敢相信,我不确信那是不是你,开水牢时的手一直抖个不停,索性一脚踹开了,我看着你,逆着光你好像在笑,我抱着你,你浑身散发着寒气,整个人都已经泡肿了,伤口连成一片,我不敢看,我害怕,后来副将告诉我那天我疯了,大夫来一批走一批,那天我就趴在床边,竟然在流泪。

每个大夫都摇头说,放弃吧。

你也在摇头,你也要我放弃。

可我怎么能放弃呢,你是我的妻,吾之所爱,吾之所往。

你听不见,你说不出,你写不了,我一遍遍看你的嘴型,你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说着什么,我知道,你一定想要报仇,杀了千素,我知道,我也会这么做,我也知道,你的祖父一定是清白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耍我玩呢,有意思吗,白彦南,一切都不该是这样,如果能早一点该多好。再早一点点,一点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黄泉之下你想要什么,我该给你什么?

尾声

短古言|何处故人寻:挑开了红盖头,你我就此错过

青楼内。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还来干什么。"

一个女子梳着单螺髻,头戴金簪,穿着一身用金线绣着纹路的十二破间裙,披着一身轻红纱,轻轻抚着琴,微微抬头,细眉红唇,眼神冰冷。

"我还是想听你说一说。"

"当年阿南先发现了你,帮你把肺部的水清了出来,后来我给你上了些药就走了。"

"那个香囊还有那把剑?"

"香囊是我送给阿南的,那把剑是阿南的。你不会因为那个香囊以为你看到的是我吧,那香囊我有很多个。"

原来错了这么多年,当年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把剑,后来闻到的是一股香气,他一直找不到那把剑,却无意间在街上遇到了白彦希,遇到了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气,所以才会错认了这么久。

"跟我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我在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人解闷。"

女子停下抚琴的手,却换了一首轻快的曲子,晏安年一旁听着,却并没有感觉曲子多开心,更多的是讽刺。

自从和那书生跑出来后,她就没有想过回去,没想到的是,书生只是贪恋钱财,看到她竟然私奔断了财路,于是把她身上的钱财拿走后,又把她卖到了青楼。

"彦南,她很想你"

"我不会走的,我有我的骄傲。"一入青楼再无悔。

临走时晏安年留下了一万两,"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需要。"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有一天不想在这了,就替自己赎身,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救命之恩?那你怎么感谢阿南?"

"以身相许。"晏安年笑了笑,很开心。

"好好对她。"

晏安年快要走出去时,红衣女子在后面喊了一声,此生再无白彦希,只有花魁百娘。

"会的!"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