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裡,這個所裡有8個人暈倒,為什麼不管幹什麼都要“慢一點”

3年裡,這個所裡有8個人暈倒,為什麼不管幹什麼都要“慢一點”

坑坑窪窪的路面,滿是融化後的雪水。車子一路顛簸,最終在兩排鋼板房前停了下來。

看著四周停滿的大車和堆滿報廢汽車的零件,我怎麼也無法把它和冉明玉口中“鎮上最繁華的地方”聯繫到一起。

“我以前是有頭髮的,你看”

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車程,3月10日16時,我們終於到達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縣公安局木裡派出所。

1名所長,1名副所長,2名民警,5名輔警,9個人組成的一座高原派出所,駐守在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縣木裡鎮。

“紅景天喝了沒有?上樓慢一點,別大口呼吸。”木裡派出所的所長冉明玉提醒。今年是他紮根高原的第三個年頭。常年在4200多米的海拔工作,他的嘴唇有些青紫,深陷的眼窩裡佈滿血絲。

“我以前是有頭髮的,你看。”遞來的身份證上,幾年前的照片上,他有著烏黑濃密的頭髮。

“我們這有位老輔警,在這兒待了十年,髮際線像清朝人一樣。”冉明玉調侃著說。

“咱們派出所有九名同志吧?”

“現在是八個人,走了一個,這裡海拔高,東西煮不熟,他胃不太好,一年裡,前前後後暈倒了四次,實在熬不住了。”

指著一間間宿舍,冉明玉介紹,派出所一樓是辦案區,二樓是辦公區,這層是生活區,大家平時都住在所裡。

床頭櫃上,擺放著正在充電的對講機。一塵不染的床單上,豆腐塊形狀的被子整齊疊放。窗戶外,一抹鮮豔的五星紅旗在巍峨的雪山下迎風飄揚。

3年裡,這個所裡有8個人暈倒,為什麼不管幹什麼都要“慢一點”

3年裡,這個所裡有8個人暈倒,為什麼不管幹什麼都要“慢一點”

3年裡,這個所裡有8個人暈倒,為什麼不管幹什麼都要“慢一點”

“兩公里外的小賣部,算是我們的‘大十字’吧”

我有些胸悶,準備打開窗戶透透氣。

“慢點,在我們這裡,幹什麼都慢一點,不能快。”看著我起身,冉明玉囑咐說。

“這裡冬天最冷零下35攝氏度,夏天最熱15攝氏度,屋裡暖氣不能停。”冉明玉說,外頭冷屋裡熱,剛開始大家經常感冒,早上流鼻血,晚上睡不著,隨手拉開一處抽屜,裡面放著紅景天、感冒藥、速效救心丸、滴眼液和止痛藥品。冉明玉說,這些藥在日常生活裡是必不可少的。

“記憶力衰退得厲害。”冉明玉邊說邊伸出了雙手,他手指甲上的一塊塊黑斑赫然在目。

冉明玉家住西寧,平均一個月回趟家,光在路上得花費近十個小時。到家的前兩天裡,睡覺是他唯一做的事情。他說,下去了就睡不醒,有些醉氧,等身體適應過來,又得上來了。

“附近有市場嗎?”

“每週到縣上開會的時候,會順便買點新鮮蔬菜上來。兩公里外的一家小賣部,算是我們的‘大十字’吧,平時買個零食、飲料,都去那裡。”

3年裡,這個所裡有8個人暈倒,為什麼不管幹什麼都要“慢一點”

“風一吹,眼淚就凍住了”

草原上的水納灘,夏天是一塊塊水窪地,冬天結冰後因為陽光反射,加上草原風大,經常會引發自然火災,可離得最近的消防隊也有150多公里,木裡派出所承擔著滅火的任務。

“這兩個月裡,著了三次火,還好一直下雪,沒有大損失。”冉明玉說。

除了救火,疏導交通也是日常工作之一。

木裡派出所附近的埡口海拔4380米,常年積雪,有多個彎道,每當大車經過後,會留下很長的冰溜,冰越結越厚,車過不去,埡口一堵車,兩邊的交通就癱瘓了。

因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大車司機吃不上飯,在高海拔地區很容易出現意外。木裡派出所接到報警後,一部分民(輔)警指揮大車依次停留在道路兩邊,協調推土機鏟冰面,有時冰面太厚,鏟不完,只能把土蓋在上面。一部分民(輔)警就靠嗓子喊,疏導一輛輛大車,直到道路暢通。

冉明玉說,最長的一次,埡口滯留了100多輛車,其間,他們待了十多個小時分段協調滯留車輛,給被困的司機提供熱水和桶面,幫他們取暖。

“太冷了,冷得窒息,我們雖然都戴著棉帽,但就是刺骨的冷,尤其是到晚上,大家本來就是沙眼,風一吹,眼淚就被凍住了”。回想起疏導大車的經歷,冉明玉仍心有餘悸。

晁增平是冉明玉經常提起的老輔警,憨厚的外表,不善言談,甚至有些侷促,每當一緊張就會扶一下他那厚重的鏡框。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人,已經在木裡派出所堅守了11年。

晁增平說,自己熱愛警察這份職業,每次出警幫助了群眾,握手時能感受到群眾熱烈的、顫抖的雙手,這更堅定了他留在這裡的決心。

“牧民們見著警車,會在離家很遠處迎接”

輔警俄措吉拿著上午從牧民家收集的資料,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雖然是本地人,但走路一快,還是氣喘吁吁。

作為所裡唯一的女性,俄措吉不僅是內勤,還是馬背上的聯絡員。俄措吉笑著說:“他們都叫我假小子。”

木裡派出所轄區廣闊,群眾過著遊牧的生活,廣闊無垠的草原上,道路通行條件差。為了方便工作,馬背上的警務室往返於派出所和群眾之間。

從小在牧區長大的俄措吉,騎術精湛,加之有四年村警工作的經歷,讓她對木裡鎮的四個村社路線十分熟悉。

俄措吉通常10時出發,找最近的牧民家借馬,歷經雪山與草原後,4小時才能抵達入戶的牧民家,路上餓了,就吃一口隨身攜帶的乾糧。有時候,一次出警要花費一天時間。

“這裡的孩子出生後,很多都沒有錄入身份信息,就需要我們走訪入戶給孩子們照相,很多孩子特別害怕,哭鬧著不讓拍照。每次我都會買個棒棒糖、泡泡糖,哄著才行。”俄措吉笑著說。

不光孩子喜歡她,這裡的老人也很認可她的工作,生病會第一時間打電話向她尋求幫助。俄措吉說,接到求助後,因為路不通,她會驅車到30公里外的牧民家借馬,要把老人馱在馬背上,牽著下山,警車在離山最近的地方等著,然後再送老人去衛生院。

“冬天還可以,土都凍住了,夏天雨季多,山上一路泥濘,像沼澤地一樣,很難走。”俄措吉說。

俄措吉說,雖然這裡更多的是山和草原,一年見不了多少人,但巡邏從未停止,像夏天易發山洪,冬季易發火災,他們要去每個牧民家提醒,特別是河道和山根邊滯留的群眾,要勸他們搬離。

“牧民們見著警車,會在離家很遠處迎接,上前獻哈達,特別親切。他們說,看到我們就感到身邊有人守護,還有人關心記掛。”俄措吉說,在牧民心中,即便有矛盾糾紛,警察當中間人調解,大家就特別信服。

3年裡,這個所裡有8個人暈倒,為什麼不管幹什麼都要“慢一點”

“人民的好警察,百姓的保護神”

一排排金燦燦的獎狀,一面面鮮豔的錦旗,訴說著這裡發生的一個個感人故事。

2018年5月31日,木裡派出所接110轉警,在牧民草場附近,兩名外地男子因天色變黑,突降大雪迷失方向,報案人手機信號時有時無,一直無法取得聯繫。

當日木裡地區連續降雪,積雪厚、能見度低,前往途中河水暴漲,給救援工作帶來極大挑戰。在驅車兩小時後,冉明玉同五名同事到達草場展開搜尋工作。

由於迷路群眾手機電量耗盡,無法搜尋實時位置。風雪裡,冉明玉也在擔心民警們的安全,怕大家迷失方向,搜救工作一度陷入停滯。

“如果當晚找不到被困群眾,肯定會出現大問題。”冉明玉深思後決定孤注一擲,要求大家不要太分散,通過呼喊、晃動強光手電的方式,辨別自身位置,同時鳴響警笛,以便讓被困群眾聽到。

徒步10餘公里,歷經4個多小時的搜尋後,次日凌晨4時,民警的視線裡終於出現了兩個顫顫巍巍相互攙扶著的身影,零下十幾攝氏度的氣溫,兩人已處於生命極限。

“感謝你們把我們的命救了,要不是你們,我倆可能就被凍死了。”被困群眾在警車裡說出了這句話。後來,他們送來了寫著“人民的好警察,百姓的保護神”的錦旗。

“我有兩個願望……”

冉明玉說,這裡不適合做劇烈運動,物質條件也欠缺,同事之間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時間長了,難免心情煩躁,特別是家裡有事時,又不能回去,精神壓力大,都憋在心裡面。

為了方便民警和家人視頻,冉明玉給所裡裝上了無線網絡。有時,他也會出現在視頻裡,和民警的父母妻兒嘮嘮家常。

“有時看到屏幕上的警察,鏡頭裡的孩子認生,躲在大人的身後。”冉明玉說,“放心,你兒子(姑娘)在這裡一切都好,你們也要照顧好身體。”即便父母不理解,但很多民警態度堅決,始終堅守在這裡。

2018年3月,冉明玉下樓時,在樓梯口看見一名同事暈倒在樓梯上,趕緊幫他掐人中,醒來後,民警說自己原本在上樓,突然腦袋一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2018年5月,一名民警回宿舍休息時,走得稍快,在離床1米多的地方一下摔倒後昏迷,所幸有人經過,防止了意外發生。

2017年至今,木裡派出所先後有8人暈倒。“在我們這裡,從情緒話語到肢體動作,一切都要慢,太快的話身體受不了。”冉明玉說。

望著窗外的雪山,冉明玉說:“我有兩個願望,希望大家晚上能睡個好覺,希望大家多回家。”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