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步步驚心》為例,看當代小說清穿文的新言情模式


以《步步驚心》為例,看當代小說清穿文的新言情模式

2011年清穿劇《步步驚心》在湖南衛視播出,成為當年最炙手可熱的熒幕作品。這部作品是改編自桐華的同名網絡小說,而早在改編成電視劇之前,這部作品已在晉江文學城掀起了一陣清穿的熱浪。

2004-2005年,晉江文學城出現了被稱為“清穿三座大山”的言情網絡小說,分別是《夢迴大清》《步步驚心》《瑤華》。這三部小說完成度高,人物塑造豐滿,情節結構緊湊,因而受到了粉絲的熱捧,並將這三部劇冠名為“清穿三座大山”,以表達對作品的喜愛和不可超越性。

“清穿三座大山”的故事情節相似,都是由現代社會的女主人公在機緣巧合之下突然發生了時空穿越,從而回到了大清朝,均以“九子奪嫡”作為故事背景而展開描寫。本文以《步步驚心》為例,主要以穿越女主為主,簡談清穿文在時代下的新言情模式,在談論這個問題前,我們有必要對古典言情穿越小說模式和現代言情穿越小說的模式做一個對比,從而得出清穿文發展的新模式。


以《步步驚心》為例,看當代小說清穿文的新言情模式


古典言情穿越小說模式

明清是中國古典小說高速發展的時代,古人云,詩以言志,文以載道,小說也可以算得上一種加長版的文章,它既融合了“詩言志”的特點,也增添了“文以載道”內涵。小說的作者將自己的思想融入到作品中,通過講故事的形式呈現到讀者面前,從形式上更容易理解,更具趣味性,更具傳播性,更能激起人們的共鳴。

古典言情小說中的穿越模式主要集中在陰陽穿,即穿越生死,其中以“人鬼情未了”的情節最為突出。小說表現的主題,用《牡丹亭》題記裡的一段話來概括最為確切,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明代萬曆年間由劇作家湯顯祖創作的《牡丹亭》可以說是一部現代意義上的言情穿越劇。這部作品雖然是一部戲劇,但它的前身卻是脫胎於明人話本小說《杜麗娘慕色還魂》。《牡丹亭》中的杜麗娘與夢中情人柳夢梅在夢中生情,因情而死,又化為魂魄找到現實中的柳夢梅,人鬼相戀,最後杜麗娘起死回生。作者藉助杜麗娘穿越生死的故事,表達了男女主人公追求婚戀自由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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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蒲松齡創作的《聊齋志異》小說集中,以婚姻愛情為主題的作品佔有相當大的比重,其中不乏膾炙人口的名篇。比如公眾熟悉的《聶小倩》,這是一部典型的陰陽穿小說。小說中的聶小倩原本是個孤魂野鬼,在夜叉的脅迫下被迫害人。當她來加害寧採臣時被其正氣打動,故將原委告知,並幫助寧採臣轉危為安。後來寧採臣又將她的屍骨重新安葬於自家旁邊,聶小倩便與他結成陰陽夫妻在陽間一起生活,而且還生兒育女。

這部小說集的主人公均以狐鬼為主,小說中男女主人公為了純真的愛情,常常百折不撓,置生死於度外,直到目的達成。 蒲松齡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和愛心,刻畫了主人公高尚的情操和堅強的意志,並在人物身上寄託了自己的美好願望和崇高理想,因而打動了不少讀者。

鑑於封建社會的時代背景,在“門當戶對”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兩大規則束縛下,青年男女自由戀愛的訴求得不到滿足,因此,在古典言情小說中,男女主人公在追求自由愛情和婚姻上都做了不屈不撓的鬥爭。從內容上講,小說表現的是”愛慾與文明的衝突“這一恆久的主題。因此,以穿越生死為主題的言情模式通常表現為:相識-相戀-死亡-還陽,男女主人公的鬥爭均圍繞著”在一起“這個命題而展開,有時還伴有身份地位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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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言情穿越小說的模式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臺灣言情小說率先進入中國大陸,掀起了言情小說熱,特別是瓊瑤熱。到了90年代,港臺言情小說家的作品流行於中國大陸,席絹就是其中的一位。華語第一部成名的穿越言情小說就是她的作品,名為《交錯時光的愛戀》,從書名不難看出這是一本以穿越時空為主題的小說。

小說講述的是現代女主楊意柳,因為救一個老太太而在車禍中喪生。擁有異能的母親為了讓女兒繼續活著,將她送回到她的前世,化名為宋朝的蘇幻兒,由此展開與石無忌的一段穿越時空的愛戀。

儘管這部穿越劇仍舊侷限在生死的基礎之上,但穿越的本質發生了時間和空間的轉換,女主以現代人的身份、思想和觀念穿越到幾百年前的古代,充其量也就是穿了一套古人的衣服。因此女主在小說中的表現集中了現代女性的所有特點,在封建社會的時代特點下,女主的表現通常是叛逆的放肆的,大有現代野蠻女友的風範,她們追求與男性同等的話語權,追求個性解放和人格獨立。

與古典穿越言情小說相比,穿越時空是穿越言情小說的的一大突破,也可以說是創時代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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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穿越“言情小說之前,佔據大眾文化言情模式主導地位的是瓊瑤模式,當以席絹為代表的”穿越劇“出現後,”瓊瑤劇“變得不再可能。新時代下催生出新的價值觀,女性的地位不斷提升,在追求自身獨立的過程中,不斷的對時代提出新的要求,不斷的打破傳統觀念的束縛,尋求自身獨立和個性化的發展道路。

因此,我們在上世比的清穿劇中所看到的女主,在封建社會里顯得與眾不同,格外惹眼,並且她們的言行完全不受”三從四德“的影響,成了封建社會的另類女性,這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現代女性追求個性解放的要求。因此上世紀穿越時空為主題的言情模式通常表現為,意外穿越-個性突出-吸引男主-結為伉儷。女主是一個極具個性化的現代女性,以其“特別”的性格吸引著男主,最終男女主走向王子與公主的幸福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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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步步驚心》為例,看當代言情穿越小說的新模式

“女性向”的言情穿越文已發展十多年,穿越的朝代有漢、唐、魏晉、明清等都有涉及,但仍以清朝數量最大。新世紀的穿越文以“清穿”形式為主並非偶然,90年代“清宮戲”的流行使得清朝歷史為大眾所熟悉,“清穿三座大山”中所描寫的歷史事件“九子奪嫡”,不論在港臺還是大陸都有不少影視版本。毫不誇張的說,清穿文是網絡小說對90年大眾文化產品“清宮戲”的一次跨媒介回應,也是“80”後創作群體對童年時期流行文化接受的一次懷舊式的集體書寫,但同時也增加了新時代下的特點。

《步步驚心》與上世紀末穿越時空的小說相比,已不再是女主角追求愛情,竟而在古代社會創造驚濤駭浪的生活戲劇相比,當下的穿越文出現了“反穿越”的特點,即穿越後的女主,不再以追求愛情為唯一目的,而是更看重實在、實惠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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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女主張小文(電視劇叫張曉)是一個生活在深圳的小人物,漂泊異鄉的打工者,人在異地,社會關係單一,沒有親朋好友的關懷,關鍵還失戀了。工作繁重經常加班,經濟收入不高,既沒有高收入的消費快感,也買不起房子,只能住在出租屋。穿越後的馬爾泰·若曦是將軍的女兒,錦衣玉食,身居華府,階層的改變消解了她穿越前的消費焦慮。幾位王爺的愛情與友情將她變成一個感情的豐收者,同時她還是一個大時代下超有存在感的人物,在“九子奪嫡”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甚至隱秘的影響著歷史走向,這是穿越前的張小文所不曾涉獵的生活。因此,與穿越前相比,她更喜歡穿越後的生活角色,對原來的現代化都市完全沒有想念。

但是,當她真正走進馬爾泰·若曦的生活時,她仍舊面臨了諸多困境。儘管已知歷史結局,但對於她一個來自不同空間的小人物,依舊無法把握個人在大時代下的命運走向,因此,她步步驚心,步步為營,並對自己命運的未知發出感傷和自憐。作為一個歷史的知情者,她並沒有因為知道歷史走向便在異度空間裡遊刃有餘,相反,卻是沉浸在歷史無情的變遷帶來的傷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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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歷史對於一個小人物而言不會因為“已知”就可以被改變,小人物的命運浮沉不會因為時空的轉換便有因勢利導的機會。張小文在現實世界中喪失的存在感與她一起在穿越後的新環境中一同出現,每個時代給個人的碾壓感並未因為“穿越”而發生實質性的改變。雖然她不想歸去,但未來依舊渺茫。最後張小文以馬爾泰·若曦的身份以死亡的方式與這個曾經帶給她無限衝動的夢想世界告別,從時代對個人意義的層面上來講,穿越前後的世界對個人來說是一樣的。

古典言情穿越小說所謂的生死穿越是有動因的,而現代意義上的穿越小說則是毫無動因,都是無緣無故就穿越了,有種無厘頭的感覺。前者看重的是情的續存,是否穿越直接影響著個人的命運。而後者嚮往的是一種新的生活模式,穿越後儘管身份、地位和境遇有所變化,但穿越前後所遵守的社會規則並無改變,生活中的小人物依舊陷入現實世界的“已知的無望”之中。


以《步步驚心》為例,看當代小說清穿文的新言情模式


因此,當代清穿文發展的新模式體現出新的趨向,即個體生活境遇的無望並不會因為穿越而發生改變,個體愛情境遇的考量依舊擺不脫現實利益的考量和比較。相比上世紀的言情穿越文,逐漸走出“瑪麗蘇”的寫作套路,女主從“無所不能”逐漸迴歸到普通人,愛情不再凌駕於一切,而是更加註重個人的前途。愛情態度的轉變使得穿越文與以往言情文相比走向了傳統言情套路的反面,成為浪漫主義的叛徒。

穿越後馬爾泰·若曦知道所有人的命運,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而她作為一名古代的女子,其實命運就是照古人的規矩行事,即維護皇權和男權。當她愛上八爺時,她沒有考慮現代意義上的已婚之夫、亂倫(八爺是馬爾泰·若曦的姐夫)等不合現代規矩的關係,而是進行了利益考量,如果和八爺在一起,就意味著要承擔八爺奪嫡失利而帶來的悲慘境遇,而與四爺在一起,則意味著一種絕對權力的保障,可以使她相對的安全。同時,四爺和八爺也沒有表現出為了和她在一起,而置江山於不顧的地步。


以《步步驚心》為例,看當代小說清穿文的新言情模式


因此,在傳統言情小說中推崇的愛情至上的情感價值觀,男主“愛江山更愛美人”或者“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套路被拋棄,轉而投向“有江山才有美人”的新型模式。浪漫固然珍貴,但現實更加實惠。“愛情價值”在全球化格局下的新世紀全面潰敗,轉而走向封建時代的復古,成為經濟、政治利益最大化的有效途徑。它背叛了古典言情穿越小說的愛情觀,將個體價值的實現與主流價值觀捆綁在一起,簡單概況為“愛情不能當飯吃”、“沒有經濟基礎的愛情只能走向毀滅”,利益的考量成為婚戀的首要條件。

當四爺和八爺爭奪王位將馬爾泰·若曦作為籌碼之一時,馬爾泰·若曦也將自己的愛情和最高權力進行了捆綁,從而成為小說的主要邏輯。來自21世紀的張小文也將自己在現實世界的匱乏穿越到大清,利益的天平使浪漫主義所攜帶的反抗主流價值觀的特性消耗殆盡。


綜上所述,通過《步步驚心》不難歸結出當代清穿文的新言情模式,即意外穿越-男性環繞-利益較量-無望歸去。小說源於現實,又高於現實,這對於總結穿越文來說再好不過。言情穿越文在不同時代下書寫著各自時代下所追求和崇尚的價值觀,並將時代下的價值觀植入主人公身上,儘管時空變換了,但思維模式並不會因時空而發生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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