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到星落月儿圆

画到星落月儿圆

(一)

现代书画大师齐白石先生这样评价自己的艺术成就:“我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

次序是不是这样排列见仁见智,白石翁诗书画印俱佳却是不争的事实。

齐白石有诗曰:“青藤八大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而扬州八怪中的代表性画家郑板桥有一枚闲章则是“青藤门下牛马走”。

郑板桥、齐白石将他们的艺术目标不约而同的指向了“青藤”。

“青藤”可不是现代人们耳熟能详的“常青藤名校”,而是指明代著名书画家徐渭,徐渭晚年号“青藤老人”,创泼墨大写意花鸟画风,被后世誉为“青藤画派鼻祖”。

与董其昌等精英文人的文人书画不同,徐渭等科考失败或无意于仕途的布衣、隐逸类文人的文人画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出现了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吴昌硕、齐白石等一大批花鸟画大家。

当代京剧界有“十净九裘”的谚语,写意花鸟画界也是如此,大多走的是隐逸类文人画的路子。

河南画家乔国强常年在商海中摸爬滚打,生意做得不错,也许是天性使然,他对艺术产生了超乎寻常的爱好,而且从骨子里喜欢文人画。倪瓒、徐渭、八大山人、郑板桥、吴昌硕等文人画大师的作品令他流连忘返、百看不厌,他们的人格魅力、思想品格、文人风骨成为乔国强人生修炼的标杆。

乔国强不是艺术科班出身,但对艺术的爱好达到了痴迷的程度,而且兴趣非常广泛。练书法、懂刻字、擅国画,甚至西方油画都有所涉猎。

古代文人画家大多长于治印,乔国强却另辟蹊径,他很早就喜欢上了现代刻字艺术。他认为刻字艺术是融传统刻字、篆刻、绘画、版画等相近艺术门类于一体的综合艺术,有平面、有立体还有色彩,是用雕塑的手法来表达书法的意境。讲究工艺,富有创意,经常在创作中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非常有意思。乔国强在刻字艺术上很有天赋,常有奇思妙构,作品参过展、得过奖,还出版有刻字艺术方面的作品集。

西风东渐,近代以来,西方美术思想和技法对中国传统绘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乔国强也曾尝试用西方油画中色彩的冷暖变化、光线的明暗与透视来画花鸟画,初画时兴致勃勃,但是越画越觉得不对,没有书法入画、没有意象的表达,没有心物交融的审美,画起来还有什么劲呢?

长期的广泛涉猎固然有开阔眼界的好处,但是人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在艺术的探索与跋涉中乔国强有意识地收缩了战线,把艺术创作的精力主要放在书法、绘画、诗词这“三驾马车”上。而这“三驾马车”恰恰是中国文人花鸟画最坚固的支点。

徐渭、八大山人、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等人,画是高峰,书法也都是各具面貌的一流高手,以书法入画,追求笔情墨趣,在寻常花鸟身上注入他们的情感和人生感悟成为他们共同的艺术创作特点。

乔国强的书法是下过功夫的。因为刻字艺术的需要,他对汉字的造型结构了然于胸,对大篆尤其情有独钟,雄浑、苍茫、古拙的金石气息时时让他激动不已,心追手摹。在行书方面,乔国强最喜欢的是颜真卿的《祭侄稿》,戏曲界讲究“以情带声”,书法又何尝不是如此。《祭侄稿》通篇情如潮涌,纵笔豪放,一泻千里。颜真卿的英风烈气,不仅见于笔端,悲愤激昂的心情也自然流露于字里行间。如果说书写大篆石鼓强劲了乔国强绘画内在力量的话,对《祭侄稿》的临习则让他找到了如何在绘画中倾注感情的法门。

近年来,乔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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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意花鸟画上用功甚勤,不仅收集大量经典画册反复揣摩,研究其构图题诗,而且经常赴全国各地美术馆、博物馆观看原作真迹,感受古人气息。不仅得到河南本地的名家亲自指点,而且在清华美院高研班中聆听国内名家的教诲。内外兼修,挥毫不辍,乔国强的花鸟画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在展览审美流行的当下,一些画家动辄就是鸿篇巨制,以期引起视觉冲击力。其实,丈八蛇矛不如寸铁杀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往往不是由画作大小左右而是作品的内在张力决定。吴昌硕的一些尺幅小品带给人的感受是格局大、境界高,人们反而忽略了其尺寸的大小。

《画余闲好》收录的都是一些小品,时间跨度长达十余年,从这些作品的前后对比中可以看出,乔国强的画无论从用笔还是设色都越来越大胆、泼辣,从生涩拘谨到从容不迫再到从心所欲。从早期《孤鱼》对前人近乎生硬的模仿到《鱼》“飞入农家”的日常快乐到《鱼儿》“你是其中哪一条”的困惑再到《游鱼》的“忘我竞自由”,乔国强的眼界、心胸、境界的变化由此可见一斑。

雍容华贵的牡丹是花鸟画家绕不过的题材。洛阳牡丹甲天下,得地利之便,河南花鸟画界牡丹高手不胜枚举。如何画牡丹、画出什么样的牡丹某种程度上成为花鸟画家的试金石。欣喜的是,乔国强的牡丹画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画到星落月儿圆

乔国强是个生意人,却把大量的时间、精力用到了绘画上,在一些人看来虽不能说是“不务正业”起码也是得不偿失。但是,乔国强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生意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游于艺”,可以将琐碎的生活变成有意义的事儿。

尽管在绘画上投入很多,但对于在绘画上能走多远乔国强始终抱着的是顺其自然的态度。财务的自由使他摆脱了生活的后顾之忧,更有条件和心情在艺术的海洋中畅游。不和吃饭结合到一起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画,喜欢的自喜欢,不喜欢的就不喜欢吧。

专业的创作水准,业余“玩票”的心态。艺术,改变的不只是生活。

(二)

中国是个诗歌的王国,从“桑间濮上”的《诗经》到全民吟唱的唐诗宋词再到风靡流行的现代诗,诗歌用它独特的魅力一直滋润着国人的心灵。

乔国强是个诗人,是个在中国顶级出版社出过诗集的诗人。著名诗歌评论家黄小甜在《画语诗心》序中这样评价:国强的诗,出言冲淡自然,取实景,入疏野,不避俚俗,写眼下所见,心头所感,拾自路边,然皆骚雅。诗道精微,艺无止境。

乔国强的诗大多为七言绝句类,其中不少是属于“题画诗”。

“题画诗”是我国独特的一种艺术形式,狭义的指用书法将诗词题写到绘画作品中,将诗、书、画三者之美巧妙结合起来的创作方式。广义的“题画诗”还包括不题于画面的“咏画诗”。

题画诗是随着文人画的发展兴盛起来的。晁补之言“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清方薰讲“高情逸思,画之不足,题以发之”。

乔国强的不少绘画作品题有诗词,多为抒发作者的情感、艺术见解或咏叹画中之意境,起着画龙点睛、锦上添花的作用。《画余闲好》收录的作品多为小品,因为篇幅的限制无法容纳题画诗,乔国强巧妙地为每幅画都配上了诗。画无法表现的意境,经过诗的品题来实现,使诗情增添画意,画意映衬诗境,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乔国强说,我的诗是随口而吟,有感而发,并不太刻意追求平仄,诗难达诂,意思到了,乐呵乐呵就行了。

比如为自己写照的:无为斋里啸东风,商海何须忐忑中。莫问唏嘘多少事,清风月照一山翁。

比如写竹意的:静坐沉思无为斋,酸甜苦辣涌心怀。潇潇风竹知我意,和墨淋漓纸上来。

比如以篆法画梅的:缶翁笔下铁花开,信手拈之清韵来。若是传情求逸气,篆书入画写寒梅。

比如写竹随笔:久看凤竹了于胸,信手拈来也从容。只要心随风舞竹,移来何必复重重。

比如绘画求简之法:笔下婆娑何叠叠,竹枝只画两三竿。艳风脱去消娇作,繁复删除求简单。

比如说人生感悟的《雀戏》:雀来尤似戏人生,为利鸣飞落地坪。不识寻常多雅事,只因小米各纷争。

同是题写梅花,其诗词各有不同,表现了不同时期的不同艺术感悟,既有“寒花漫品仰先贤,章法全无点线连。人境有花何似此,只留清气润心田”,也有“寒花欲写不通篇,章法多无点圈圈。清气唯留明月伴,以书入画逸情连”。

乔国强有题画诗云:“拜读孤高缶翁画,不禁弄墨乱涂鸦。淋漓泼洒缤纷至,陶醉何究出哪家?”真实生动地写出了乔国强在绘画上以学吴昌硕等文人画一路为主又转益多师的创作思路。

(三)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文章如此,绘画也是如此。

同样是文人画,因为时代更因为作者禀赋、人生阅历的不同而派生出各自不同的面貌。

倪瓒因其“洁癖”而画作疏简高远,徐渭因其孤傲作品显得愤世嫉俗。扬州八怪的作品不免沾染扬州盐商文化的味道,吴昌硕的作品有意无意间流露出上海滩市井文化的气息。齐白石的作品带有南方鱼米之乡的情趣,乔国强的花鸟画则根植于中原农耕文化的沃土中。

乔国强的家乡在郑州西部的荥阳巩义交界处,这块伊洛河汇入黄河的洛汭之地,自古以来文化灿烂、文化名人辈出。这一带走出过写过《饮中八仙歌》的诗圣杜甫,也走出过《夜雨寄北》的李商隐。当代走出过曾担任河南省美协、书协领导的老一代著名书画家陈天然,还有被国务院命名为“人民艺术家”的豫剧大师常香玉。

在乔国强的作品中,有不少是以家乡的山水草木、花鸟鱼虫为题材的,画得清新自然而又饱含乡情。他的不少作品,一花一草,就像雨后的禾苗一样质朴茁壮、生机勃勃;群鸡群雀,悠然散布于场院、地头,洋溢着农家的恬淡与欢乐。

乔国强和陈天然家沾亲带故,从小就多有接触,在艺术观念上受陈天然的影响不小。为绘画而练书法,以书入画的理念乔国强在陈天然那里得到了切身的验证。乔国强经商绘画兼顾,恨不得把一天当作两天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乔国强依然挤出时间撰写陈天然的艺术评传。他说,后辈对前辈进行梳理、总结,既是一种传承,对后辈也是一种积淀、提升。前辈的艺术历程对他是一种很好的借鉴,看似浪费时间,其实收获就在过程中。

乔国强精力旺盛,在艺术创作上非常刻苦,晚上十二点前没有睡过觉,经常是“竟夜挑灯东既白”。

豫剧大师常香玉有句名言:“戏比天大。”这是对艺术的敬畏,更是对观众极端负责任的一种态度。电视剧《常香玉》主题歌中唱道:只要父老一辈子不生气,我唱到星落月儿圆。

“唱到星落月儿圆”,既是时间的承诺,又何尝不是一种志存高远的艺术追求?

花鸟画家灿若繁星,乔国强能否画到“星落月儿圆”,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画到星落月儿圆

张体义,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

【摘自2017年12月由河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画余闲好》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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