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1日，颱風利奇馬登陸上海，基本上所有公司都放假了，其實本來我也放假了的，再加上是週末的緣故，矇頭大睡到十點。
屋外狂風驟雨，緊了緊被子，刷了下手機，朋友圈正在刷屏的發颱風的各種小視頻和消息，看到經常去吃飯那家小店的招牌都給刮下來了，正在慶幸自己運氣不錯，筆記本電腦放著現男友和佟年膩膩歪歪的熱劇。
突然微信信息跳出來：阿布，去開下我車，來周浦這邊接我，具體名字我拍給你。
呃呃呃
轟
屋子外面的雷聲和閃電可一點都沒有小啊
現在？出發？接老闆？
內心已經把我能想到的罵人的話都吼了一遍，還是快速在五分鐘內回了兩句話
01 工作嘛，路上注意安全
“收到，好的”
“颱風天路況不好，可能要一個小時到”
想了下又加上這一句，隨即拿上鑰匙出發。
車子是老闆上個月剛提的新車，六十多萬的奔馳，上海牌照，不是滬C，雖然在上海這個地方，這種價位的車子真的不算什麼，但是我開回我租的那個屬於拆遷房的小區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至少門口的幾個保安都認識我了。
開車出門，刷了兩次卡，門禁都沒能自動開，保安出來解釋因為颱風天，門禁壞掉了。
“呃，貌似就算平常，十天中也有五天，門禁是壞的”
保安幫忙打開的門禁
“颱風天你還出門啊！”
“嗯，有事呢，謝謝你哦”
“謝啥，工作嘛，路上注意安全”
其實颱風天並不是一直下雨，都是一陣一陣的，比如現在，如果不是路上的一片狼藉，其實跟平時普通陰雨天沒啥區別。
而且上海這地，一年365天，估計有265天都是陰雨綿綿，上海的基建做的其實挺好的，路面上很少出現積水的情況。
習慣性的左轉準備上主路，拐彎過去一大片樹牙子擋在中間，樹枝跟主樹的鏈接還沒完全斷掉，只是樹冠倒了部分在路中間，一副孩子跟媽媽正在依依不捨離別的模樣，突然腦子裡就出現剛剛保安那句注意安全，嗯安全第一，想了想還是從掉頭從另外一條路繞開走。
02 老闆叫我去接她，她自己叫了滴滴回家
一個小時路程不長不短，路面沒有太多積水，雨大就打開雙閃和雨刮慢慢也開到了。
車子停在飯店停車場跟老闆說了句我到了，然後就上去。我老闆是個路痴，方向感極差，等她找到停車場來，都得天黑了。
見了老闆，其實這次來不是送她，是送從北京趕過來開會的客戶去機場。
剛好客戶的航班沒有取消還是能起飛。
我從楊浦開到周浦，花了近一個小時，周浦開到浦東機場，這個天也至少得一個小時。
但是老闆說一是一，叫向左轉絕對不能右轉前進或者後退。
“外面大暴雨，要不大家從停車場上車吧”
“好”
老闆跟客戶一路走一路談。
我只需要靜靜的在前面帶路就行，突然老闆叫我
“剛剛我們到一樓哪個門口好找，是什麼位置，給滴滴說一下在那裡等我，我等下就上去。”
“好的，剛剛門口有個星巴克”
跟滴滴司機講了老闆一會所在的位置，然後把手機還給老闆。
“那好的，這個事就這樣說定了，具體細則等我下週一飛去北京，然後就可以籤合同了”老闆給兩個客戶開門，送上車，關門。
“好，下週見”
他們互相道別
我轉到司機位置，靜靜啟動車子。
03
時隔三年，我居然還能背出科一交規
嗯，導航差不多一個小時，高德導航還是蠻準的，戴上耳機，志玲姐姐的聲音溫柔的繞在耳邊安全提示。
後排兩個客戶輕聲交談著，都是一些西二環的新開了家館子，東四環有個活動要去看看，閉口不提我們老闆。
剛剛出門的暴雨已經減小，啊哈，運氣不錯，最好這兩個小時都小雨，我就能平安送完客戶回家了。
前面黑色車輛停下來等紅燈，黑色車子，不適合雨天和跑高速，之前開車的攻略裡面說白色的車子安全係數高。
紅燈變綠。
黑車剎車燈滅了往前過了去。
我也慢慢起步往前。
嘣！
一聲悶響！
“撞人了？”後面客戶停下了剛剛交談看下我。
“不好意思，您稍等我一下”
果然，撞人了，兩根約五十來歲的男人，看衣著應該是附近做工的工人。
發生交通事故要做什麼呢？
“下車檢查受傷情況，有人員受傷，打120、打110、打保險公司電話”
回憶著當時科一的交規，按照記憶中處理，第一次遇到這類事，說不緊張是假的。
電動車車頭沒了，倒在一邊，一個個子稍微高一點的滿臉是血的坐在地上嗷嗷叫，另外一個矮一點的能站起來，扯著我胳膊不讓走，我的前車蓋凹進去一塊，前面的左大燈壞掉了，車前面損傷的很嚴重。
“你扯我幹什麼？上海哪個路口沒有監控，我跑得了嗎我？已經叫了救護車也報警了。”“我是去車上拿把傘給他撐著！”
從後備箱拿了把傘，讓好一點的那個矮個子給高個子撐著，拿了紙巾給他讓他抹了下臉上的血跡。
再去車子裡跟客戶連聲抱歉，然後告訴他們，已經叫了滴滴，不會耽誤他們趕飛機
這時交警也到了，其實從撞到人，下車查看到交警過來，也不到五分鐘。
“你是司機？行駛證、駕駛證”
“好的，在車上我去拿”
“警察，就是這小姑娘撞得我們，我腿可能骨折了，手臂也好痛，還有我兄弟， 你看撞得他臉上都是血”
“嗯，我知道，你的呢？行駛證，駕駛證。”
“我，這是電動車”
“你這是電動摩托車啊，行駛證駕駛證。”
矮個子開始翻包包。
“查一下監控，對***路**路交叉口” 交警捏著對講器問我“你們是幾點發生的事故。”
“大概二十分鐘前，好像是他們倆闖紅燈，我記得是綠燈的，前面有一輛黑車都開過去了”我看了下時間，回憶起這個事故。
04 救護車來了，我沒有付錢
這個時候叫的滴滴到了，準備把客戶先送走，矮個子把高個子扶起來，準備攔著滴滴車子不讓走，傘也丟在路邊，兩人就這樣攔著滴滴車前。
“你看，我行駛證駕駛證都在這裡，我是司機，這個事故，我們這邊就是我負責，攔下他們也沒用啊”
“他們又不是車主，又不是司機，你攔下人家有什麼用？”交警過來說句公道話。
“你們倆闖紅燈？”交警看著他倆。
“我，我不知道啊，雨很大”矮個子低下頭，聲音很小，幫高個子換下浸滿血的紙巾。
“電動車不能載人的你們不知道啊！”
“我車上有行車記錄儀”我突然想起上個月提車的時候，我死活讓銷售想辦法送我的這個東西，準備去車上拆下來。
“不用，這邊每個路口都有監控的”。交警擺擺手。
“你叫了救護車嗎？還沒到？”交警在看看我。
“我叫了，第一個就打的120的電話，然後才是110和保險”
“颱風天，出事故概率高，等等吧。”
這個時候，手機一陣震動，是老闆，我拒接了給老闆發了微信。
“交警正在處理，等下回復您”
又過了好一會救護車才來，兩個傷者送上車，矮個子和高個子看著我，說身上沒錢。
“我也沒錢啊，我只是司機，一個月工資不到五千塊，還得自己租房住，而且是你們闖紅燈，這車子是老闆上個月剛買的新車，這個事出了，我工作肯定沒了，還要賠老闆車錢，我哪有錢”
“你先付，到時候事故鑑定書出了，你們自己分。”交警手指了指矮個子。
“我也沒錢啊！”矮個子立馬一副要以頭搶地的樣子。
“你闖紅燈，當然你付，人家小姑娘才倒黴呢！”
兩人開始抱頭痛哭。
“可以走了嗎？我們還要去接下一個傷者？”
隨即，救護車關門走人，交警的對講器也響了，駕車離開，趕往下一個事故點，兩輛車烏拉烏拉的鳴笛。
現場只有一個撞壞的電動車，和我。
很快拖車也過來了，師傅把電動車拖上去，準備拖我的車子。
他問了下，新車？還能開嗎？還能開，你自己開到**停車場去吧。
新車硬拖會傷了發動機磨合的。
“謝謝~謝謝”連聲道謝
該面對終究是要面對，去找了老闆，解釋了，是對方闖紅燈。
“你就一點責任沒有？”老闆一個斜眼。
“事故責任還沒有下來，下來之後該賠的錢從我工資扣吧。”強忍著眼淚，至少得連續三個月吃土。
“車子什麼時候能拿回來？”
“事故鑑定下來了，雙方簽字沒有異議了。”
簡明扼要的問題和回答。
一個星期後接到交警電話，前往處理簽字。
過程其實沒有異議，監控擺著的，對方違法載人，闖紅燈。
騎車的矮個子叫劉根，後面載的的高個子叫張平，同一個地方出來來上海打工，那天下午，張平求著劉根，帶他一段，就帶出事，張平傷的最重，是直接臉撞到前車蓋上，鼻子骨折，臉上多處受傷，手和腿都有骨折。騎車的劉根反而沒有傷那麼重，只是右腿骨折。
責任七三分，劉根承擔七成，張平無責任，我承擔三成。
張平還在住院來不了，是他媳婦過來的，劉根腿上打著石膏一瘸一拐的過來了。
來沒什麼異議，大家簽字吧。張平媳婦沒有意見反正他不用出一分錢就等著我們付錢就行，，簽字坐在一旁。
劉根不幹，他敲著腿上的石膏說，盯著交警“我被撞成這樣還要承擔七成責任？”
“你闖紅燈，違法帶人。”
“那個女的到現在一分錢都沒賠我。”
“你簽完字我就賠給你，你還好意思說？你闖紅燈，把我車子撞了現在還扣在停車場裡，我也是在外面給別人打工的，我的工資還沒有你們高，你這樣子一來，我這個月工資是別想了，那車子是新車你知道不？上個月剛提的，修好車要多少錢你知道嗎？你好意思提錢？七三分你覺得高了？是你闖紅燈，我一沒酒駕，二沒有違章，我本來是想只認一成責任的，他們勸我，我才同意七三分，你不籤，我還不想籤呢，大不了走法院，等判”
轉身出門，那一瞬間，我是真氣了，修車子我託朋友問了下，維修的五萬多，三成責任也要一萬五，小半年的工資，還得問家裡人要錢。
張平媳婦拳頭往桌子一錘，站了起來，我以為要開始罵人，沒想到，她開始哭。我轉身出門，雖然已經畢業了好幾年了，但是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情況。
沒有十分鐘的樣子，交警出來叫我，已經簽好字了，讓我進去。
劉根從褲兜裡掏出一把票據，四千多塊，裡面只有五六百是他自己看門診的錢，其他全部是張平的，我按照這個錢，一分不少的給了他現金，然後讓他寫收條，錢剛到手沒有十秒鐘，張平媳婦就把錢拿走了，收條還是劉根寫的。
事故鑑定責任書，還是不讓拿走，要等張平出院了之後，徹底結清了，沒有事故鑑定責任書我只能自己掏腰包付錢修車，保險走不了。
05 修車要五萬七，我媽給我轉了六萬
“責任鑑定好了，七三分，對方七，我三，車子拿到了送去4S店維修去了”
發了條信息給老闆，她沒有任何回覆。
過了幾天，從老闆朋友圈知道了北京的那個項目很成功，簽約很順利，好像並沒有因為這次交通事故造成什麼不好影響。
又一個星期之後，4S店告訴我車子修好了，可以去提車，維修費用五萬七千多。
手裡僅攢下的兩萬塊在交完押二付三的房租後，然後賠了傷者四千，手裡只剩五千不到的現金，連修車費的零頭都不夠。就算刷信用卡也不夠。
沒辦法給媽打了電話，撥通電話之後叫了聲媽，就開始哭，把對面那頭嚇得不輕，一哭一抽的說完事情經過，老媽立馬往我卡里轉了六萬塊，然後當然是我再三保證這錢算借的，發了工資，攢了錢立馬還回去。
第二天去提車，付錢的時候，修車店人告訴我，老闆已經付過了。
WHAT？？？
下午接到老闆航班信息，和兩個字“接我”
“我是不是要辦離職手續？”我緊緊的把著方向盤，從後視鏡悄悄看正在回消息的老闆
老闆抬頭衝後視鏡翻了一個白眼“我花這麼大價錢讓你買了一個教訓，你就想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事後，我把這個六萬還給了老媽，這個交通事故也一直沒有處理。
兩個傷者共花了一萬的治療費，這一萬的治療費我承擔三成，已經付了四千多給他們，剩下的錢要劉根付給張平，但是劉根拿不出這個錢，再去交通事故處理的時候，要他們簽字了結這個案件，互相賠償都賠清了，我才能拿到事故鑑定書，才能找保險理賠。但是他們雙方一直談不攏不簽字，劉根和張平在交警大隊都哭著以頭撞地。
旁邊的路人看不過去，勸我，要不你就付了這些錢吧，這七八千，付掉了，可以拿到事故鑑定書，保險就可以賠償。
勸我要不認全責讓那個保險全額賠償，對方很窮拿不出錢。
劉根和張平一邊抹著眼淚哭，一邊斜著眼睛看我。
“？？？”
交警低頭處理其他案件彷彿沒看見我們這裡的熱鬧。
真的認了全責，那是這七八千能解決的，後面繼續還有營養費、護工費、誤工費、賠償款等等。
折騰了一上午，哭了一上午，最終也沒有簽字，我至今沒有拿到事故鑑定書。修車款不能報銷，全額付。
但是後來跟老闆說這件事，老闆只是扯了下嘴角，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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