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靴》:句句泣血,字字碎心,芊子的愛情為何難開幸福花?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

天地合 , 乃敢與君絕!

——漢 · 佚名


《盜靴》:句句泣血,字字碎心,芊子的愛情為何難開幸福花?

《盜靴》是著名作家梁曉聲在2010年發表的一部中篇小說。作為知青文學代表人物的梁曉聲,曾創作出版過大量有影響的小說、散文、隨筆及影視作品。作者憑藉作品《人世間》與2019年獲得第十屆茅盾文學獎。

故事講述了上個世紀的農村少女芊子因痴戀舞臺上飾演許仙的小生戴文祺,而盜取了他的一隻戲靴欲作為此生愛情的寄託,由此引發出了自己坎坷磨難,跌宕起伏的一生。

小說主人公是16歲的少女芊子,模樣俊俏,有才情,還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她的文化啟蒙老師是村裡的老秀才。縣劇團經常來村裡唱戲,小生戴文祺長的玉樹臨風,在舞臺上更是將深情款款的許仙塑造的栩栩如生。因此,他便成為了村裡女人們心目中的男神。情竇初開的芊子也愛上了飾演許仙的戴文祺,由愛生痴,在一次演出中,潛入後臺帶走了他的一隻戲靴,欲作為此生愛情的情感寄託。

芊子的悲慘命運由此拉開序幕。在眾目睽睽之下,縣劇團的人從芊子的被子底下搜出了戲靴。於是,芊子被愚昧粗暴的家人捆著棒打,更被村裡懶漢凌辱。後來,父母為她彌得一粗鄙夫婿,想盡快打發她出門。

《盜靴》:句句泣血,字字碎心,芊子的愛情為何難開幸福花?

在婚嫁這天,白雪皚皚的雪地裡,身著紅嫁衣騎著紅棗馬的芊子,走到半路遇見了被批鬥後已陷入昏迷的戴文祺。少女的情懷在那一刻迸發,她不顧隊長一行人驚詫的目光,以近乎赤裸的處女之身緊緊摟抱住已凍僵了的戴文祺,用自己的體溫一點點將他從冰冷的黃泉路上帶了回來。此後,芊子的婚事黃了,父母將她逐出家門,與她斷絕了關係。

隨後,戴文祺因“強姦良家婦女罪”鋃鐺入獄的傳聞也在人們之間傳的沸沸揚揚。戴文祺的未婚妻便信以為真,最終找到了芊子,請求芊子去說清情況,來給戴文祺洗脫罪名。救人心切的芊子相信了她的話,並隨其來到隊長住的地方。後被隊長糟蹋懷了身孕。走投無路的芊子在一個雨夜上吊自殺時被嫂子救下,但也導致意外流產。隨後便被父母和哥哥瞞著村裡人將她賣給了外省一個智障之人,後來生下了一對痴傻眼盲的侏儒雙胞胎。

到了八十年代,某農場勞改的戴文祺,重新登上舞臺,職務上步步高昇。他婉拒了愛慕他的女人們,因為那年、那雪、那紅衣嫁娘,是他昏迷前留在腦海深處縈繞多年的畫面。於是按照模糊的記憶,畫家朋友幫他畫出了芊子的肖像畫。經過多年尋訪,幾經周折,戴文祺找到了芊子,芊子卻拒絕相見。

後來芊子病危,已近花甲之年的戴文祺來到病房,面對犧牲了自己幸福卻給了他二次生命的芊子,心裡百感交集柔腸寸斷,重新更衣化妝為痴戀了一生的芊子傾情演繹了一場《白蛇傳》。“我愛過……”芊子在戴文祺深情的表白裡帶著他的繡像含笑而去。

“她有我的繡像隨葬,我有她的畫像同焚,也算冥間為伴了……”

一月後,戴文祺帶著對芊子的痴情也追隨芊子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續寫他們未了的今世情緣。

《盜靴》:句句泣血,字字碎心,芊子的愛情為何難開幸福花?

作者以細膩溫婉的文字走進了女性的內心世界,塑造了芊子這個美的化身,她柔美、善良、才情、勇敢、專情、責任、擔當幾乎集中了女性所有美好的品德。並以人性為挖掘點,將善良體貼的嫂子,粗暴野蠻的哥哥,愚昧無知的村民,自私冷漠的戴文祺未婚妻,道貌岸然的隊長栩栩如生的一一呈現在讀者面前。在小說人物的塑造上,作者並沒有對某個人物進行批判和吶喊。但讀者在看完此書,心中卻已然有了自己對善與惡,美與醜的評判標準。

品讀梁曉聲的小說,現實赤裸裸的苦難,總會給讀者帶來心靈的潮溼和觸動。除了對芊子一生的命運唏噓,更多了一種憤懣積壓在心頭,簌簌而下的眼淚似乎也平息不了心底的起伏。芊子的命運似乎是因為那隻戲靴而改變了一切,但讀者再一次細細梳理書中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場景。那一個個將芊子推進命運漩渦,躲在靴子背後扭曲著的笑臉便逐一清晰地浮現在讀者的眼前。

一、芊子哥哥和村民:殘留的封建思想依然更深蒂固地影響著那一代人,左右著他們的行事方法,這也是產生無知和愚昧的根源。

芊子性格單純率真,被老秀才離世時的預感應驗,芊子學會了識文斷字,卻不會明哲保身。她嚮往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愛情,戴文祺是她情竇初開時種下的愛情,因而她並沒有將這份情愫刻意隱瞞,所以才會當著所有人的面率真地將它公佈於眾。這讓村婦們眼裡噴湧出嫉妒和仇恨之火。即便郎未娶,妾已嫁,但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的陰暗之花便在心底緩緩綻放。

芊子哥哥性格粗鄙野蠻,有著嚴重的封建社會男權主義思想,沒有尊重女性的意識,從他平時對待妻子的日常可窺見一二。他代表著封建社會殘留下來的冥頑不化和愚昧頑固。表面上看好像是芊子偷盜戲靴的做法讓他丟了顏面,實質上是覺得芊子挑戰了當時時代的權威。而他是那個時代忠誠的維護者和踐行者,他不允許這種聲音的出現,不允許像妹妹這種離經叛道的異類存在。因此,他才會在村婦們幸災樂禍的慫恿聲中,不念及手足之情,強逼著父親在眾目睽睽之下棒打芊子。因而,在芊子哥哥和村民的雙面夾擊下,將生存空間本就狹隘陰冷的芊子推向了命運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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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戴文祺的未婚妻:優越的家庭背景並未給予她一顆慈悲之心,這種犧牲別人來成全自己的想法,讓善良的人性在黑暗中落淚。

這個長相清純的高中女孩,家庭背景優越,在良好的文化知識薰陶下,她擁有優雅得體的儀態,卻並沒有擁有一顆乾淨善良的靈魂,反而有了比同齡人更多的心機和陰暗。她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冷漠而自私,因而她才會親手將芊子送入虎狼之口,幻想能踩著芊子的軀體來成全自己的愛情。經後多年,當她再次與昔日戀人重逢,一個早已拋棄愛情成為了副部長夫人,一個為了紅衣嫁娘獨身至今,兩人為命運的無常和物是人非而唏噓感慨。但她卻隻字未提當年的那段過往,更未提到過芊子這個人。

三、道貌岸然的隊長:以招搖撞騙為手段,以玩弄婦女為目的,這種喪失做人準則的行事方法,讓美好的人性暗自嘆息。

隊長並沒有受到過多少文化修養,屬於不學無術的二流子。靠著自己的巧舌如簧到處進行招搖撞騙。當涉世未深的芊子帶著欲救戴文祺的堅貞,無所畏懼的走進他的房間時,他卻並沒有告訴芊子,戴文祺入獄的消息是子虛烏有,只是人們的以訛傳訛罷了。而是心懷邪念連嚇帶騙,將魔爪一次次伸向了芊子,這個看似道貌岸然的隊長,軀體裡卻藏著一顆汙垢不堪的靈魂,而自己卻從未有過良知上的不安。

四、“戴文祺本人”:表面上是事不關己,暗地裡卻是對芊子的同情和保護。

當時的戴文祺,父親還在獄中,自己鬱郁不得志,芊子只是自己眾多粉絲中的一個,何況他也從未去留意過自己的粉絲群。因而在戲靴被找回,團長惻隱之心驟起,來和戴文祺商量欲將芊子招到縣劇團時,戴文祺卻以雲淡風輕的話語不與表態。這也並不能說明戴文祺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缺乏悲憫之心。

恰恰相反,他並沒有反對團長的意見。只是對他來說,以自身尷尬的處境去幫助與自己有過“緋聞”的女孩,這是以卵擊石,只會加速將倆人置於萬劫不復的命運深淵。因而看似改變芊子命運的唯一一次機會便華麗麗的從芊子身邊擦肩而過,其實這才是戴文祺對芊子最好的成全和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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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芊子便被這一雙雙手一步步推入了漫漫無邊的黑暗,但是她卻並沒有因此而自艾自憐,也從未放棄過對生活的希望和堅守愛情的信念。面對苦難深重的家庭,窘迫困頓的生活。芊子依然保持著一顆精緻溫潤的心靈。屋子被她收拾的乾淨整潔,家裡的牆壁和頂棚更是用報紙細心的一一糊過,就連報紙上的黑體標題也排列的錯落有致。作者以淡淡的文字從細節的描述上,將在苦難面前,卻依然能保有少女浪漫情懷的芊子形象刻畫的飽滿而立體。只有那些心中有愛,對生活充滿希望的人,才會這麼巧費心思,才會讓生活絢爛成詩。

而震撼讀者心靈,足以讓讀者淚目和感動的,是窗臺上的罐頭瓶裡插著的掃帚梅和一些無名野花。那一簇簇盛開著的奼紫嫣紅像是對時代發出振聾發聵的吶喊,像徵著芊子不向命運低頭的不屈和頑強,更像徵著芊子堅守的愛情從未褪色。而這種力量的源泉就來自牆上掛著的栩栩如生的戴文祺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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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花謝尋常事,緣生緣滅豈奈何?君意之誠,芊子已知。君心之真,芊子已信。以少小之痴情,而獲君之誠意,以當初之暗戀,而獲現在之真心,芊子無悔矣。無憾矣!芊子花容已衰,芳華已逝,非忍心拒見,實慚對君耳!相與為妻,強所難也。況二子雖痴,尤賴母愛。棄之我悲,隨之君累。君意可誠不可堅。君心可真不可遷。還望三思而後,還芊子往昔清寧……”

這是戴文祺欲娶芊子時,芊子寫給他的。只有經歷過命運蹂躪,始終不卑不亢堅強面對的人,才有這份從容豁達的心態和感悟。女人如水,亦柔亦堅,這是芊子的高貴所在。智障的丈夫,殘疾的兒子,沒有成為壓倒她的一座座大山,她用柔弱的身軀堅強的扛起了這個苦難深重的家庭,不拋棄不放棄,始終細心呵護著他們殘缺的身體,耐心照顧著他們的飲食起居。將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和擔當,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的淋漓盡致。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人間自是有情痴。當守望多年的愛情來敲門,她沒有像累贅一樣拋下智障的丈夫和殘疾的兒子欣喜若狂地投入愛情的懷抱。而是為了家庭放棄了愛情,讓心中的這份愛,這份情,這份思念永遠在心裡綿延

這是芊子的美好所在。雖然芊子的愛情並未綻放出幸福的花朵,但戴文祺一出拂袖揮舞的愛情絕唱,卻將今世的情緣,一世的愛戀定格成芊子生命中的永恆

《盜靴》:句句泣血,字字碎心,芊子的愛情為何難開幸福花?

作者梁曉聲

縱觀全文,通過芊子對待苦難、愛情和婚姻的態度,讓讀者對於生活中蘊含的意義有了進一步的理解,也給當下的人們帶來很好的警示和啟示意義。芊子對待愛情的堅守,如同《上邪》裡的女子,純粹而聖潔,散發著不染塵埃的光芒。在面對生活中的苦難時,用自己羸弱的身軀,堅強迎接命運的打擊,這種執著而不屈的精神已經融入到血液,成為一種高貴的信仰。

當我們步入了婚姻,也意味著忠誠、責任、義務、擔當……。即便負重而行,那麼依然迎著風迎著雨微笑向前,不逃離,不丟棄。像芊子一樣,在灰暗的時光裡讓生活煥發出奪目的光彩。

作為以知青題材見長的作家梁曉聲,他的代表作還有《雪城》、《今夜有暴風雨》等等,這些都是作者對那個時代的悲憫和哀嘆,對美好人性的喚醒和呼籲,對人性真善美迴歸的期盼。走進他的小說,作者總是能找到在多舛的命運面前,書中人物帶給自己的信念和力量。那就是你可以打倒我,但卻永遠不可能打敗我。愛情如是,生活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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