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亂的音樂節上,一個散落在地的揹包能意味著什麼?
有可能是誰酒醉後的遺失物,也有可能是被有急事的人暫時放置於此,它大概率是被遺忘的、被丟失的,是安全的。
但一位保安在看到這一包裹後,迅速將其定性為可疑物品,通知警方與拆彈專家,並對人群進行了迅速的疏散。
十分鐘後,巨型炸彈在公園內猛然爆炸,驚天巨響。
但因為這十幾分鐘有效率的疏散,傷亡人員被縮減到最低。
這是一個真實故事,這是一位真實的平民英雄。
1996年,亞特蘭大正在舉辦奧運會。
為了慶祝,大批人群湧入百年奧林匹克公園,通宵達旦地在音樂會上狂歡。
7月27日凌晨1時15分,一聲爆炸巨響使這場狂歡徹底變成一場流血的混亂。
一枚巨型炸彈在人口密度最大的區域爆炸,結果竟然只造成了兩人死亡、百餘人受傷,相比同類爆炸案,這起當時震驚世界的亞特蘭大爆炸案死傷數量驚人的少。
因為一名英雄,理查德·朱維爾。
這麼一個平時受盡恥笑與羞辱的“死肥宅”,一夜之間成為整個國家的英雄。
這是《理查德·朱維爾的哀歌》想要講述的故事,卻並非“麻雀變鳳凰”式的美國熱血夢,而是麻雀一夜之間被捧成了鳳凰,又在三天之後被碾碎成灰塵的故事。
執掌導筒的,是今年已然90歲高齡的伊斯特伍德——能演的沒他會導,能導的沒他會演,電影界的老牛仔。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作為知名右翼分子,伊斯特伍德從不在左派遍地的好萊塢遮掩自己的政治立場,這些年他愈發將矛頭對準自詡為是的左派精英,而恪守職責、堅守底線的草根則成為他永恆的悲憫對象。
本片主角理查德朱維爾,一個草根中的草根,標準意義上的肥宅。
肥——他的肥胖,以及經常與肥胖相隨的痴憨,是周圍人群永遠的笑靶。
宅 —— 一個當代意義上的“媽寶”,多年來與母親同住,在外人看來多少顯得病態。
與肥和宅相伴的,是太多的不合時宜與格格不入:對於規則的過度恪守、對於國家和權威那痴漢式的忠誠,以及那份因自卑而時刻蠢蠢欲動、意欲引人關注的虛榮心。
朱維爾在周圍人的世界裡,充當著另一種意義上的“小丑”。
1996年的那場爆炸案,使肥宅草根一夜之間躍升為整個國家的聖人。
但真若如此,大抵是又一個敬業模範故事,那哀歌從何而起?
悲哀是《理查德朱維爾的哀歌》中真正的故事底色——“小丑”無法扭轉成為笑料與靶心的命運,他只是暫時從一個靶子上被拆卸下來,隨後移動到一個更大的靶場。
在這部電影中,理查德朱維爾才不是什麼主角,他只是一個悲哀的客體和靶子。
當他被短暫地捧為聖人之後,更大的獵槍朝他對準了,這頭獵物被世上兩股最強大的力量——國家與媒體圍捕,獵殺。
一場真正發生在白日之下的“謀殺案”。
第一個謀殺者,是朱維爾曾任職保安的學校的校長。
指控他的罪名為:極度強烈的想要引人關注的意圖。
比如——會在橋邊查酒駕,會對酗酒的學生進行違規處罰。
第一個荒謬出現了:行本職之事卻被冠以滋事之名。
第二個謀殺者,FBI——國家權力的代表。
在未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對朱維爾進行監視監聽,在最基本的調查都未做足的情況下便草率地將朱維爾列為嫌疑犯,還在未進行對質與調查的情況下便將小道消息透露給記者。
三個“未足夠”,已然三把明晃晃的刀,劃破朱維爾的第一層血肉。
而最致命的一刀,來自媒體記者。
記者的本職是什麼?以專業素養報道客觀事實。
但當年一家媒體,為了搶佔亞特蘭大爆炸案的頭條,扔下一枚業界“重型炸彈”——違背專業素養,在事實未定的情況下進行了頭條報道。
朱維爾,就此被釘在行刑板與恥辱柱之上。
媒體的力量,讓“聖人”瞬間淪為“暴徒”。
伊斯特伍德在此拋出一個重重的疑問:這到底是誰的哀歌?
從最表層看,這無疑是理查德朱維爾的哀歌:
一個總是把自己召喚為主體,最大的願望便是做好保安工作的盡職者,被指認為一個反社會的恐怖分子,國家親自把他從“主體”降為“客體”,把他從保安推向罪犯。
但更是整個國家的哀歌——
從大學校長到FBI到媒體記者,無一不是把持著這個國家頂層力量的精英。
在這麼一個被一群自詡道德與高尚的虛偽精英把持的國家裡,為了破案的效率、為了頭條的版面、為了所謂的正義,精英們可以把一個恪盡職守的底層親手推入輿論的泥沼,看他在其間掙扎和被淹沒。
這無疑是年逾九十的伊斯特伍德所發出的又一則極其有力的右翼宣言。
也只有他敢說:所謂的白左正義,讓真正的高貴沉淪。
這則宣言以悲作底色,卻並沒有讓理查德朱維爾——這個他真正悲憫的對象淪為一個被操弄的客體。
朱維爾並非“聖人”,他也有自己的小聰明與算盤:會揣度上司的喜好,會虛榮地假冒警察,會在成名後也打起出書的念頭。
朱維爾也並非“暴徒”,全片從警察到記者,無人如他一樣的恪盡職守,並因這種對規則的遵循而立下莫大的功勞。
而朱維爾的不同面,經由警察、媒體和大眾的審判逐次披露在眾人的面前。
他執拗又堅定,虛榮又自尊,非正非邪,唯唯一個普通人。
伊斯特伍德以朱維爾為左輪手槍,經由這樁事件射出的每一顆子彈,都在將所謂的精英上層逐層擊破。
朱維爾無疑是右翼草根最典型的代表——他們是這個國家最堅守底線的一群人。
他們是最不高貴的一群人,竭力維護自己的國家以防外人踏入,所謂的“白左”在他們看來無疑是讓國家陷入困頓的“聖母婊”。
他們卻也是最高貴的一群人,恪守職責、竭盡全力為這個國家的安穩守住職業的底線、道德的底線與公民的底線。
至此,《理查德朱維爾的哀歌》終究延續了後東木時代的主題,仍然是個美國夢碎的故事。
五十年前,一件披風、一把左輪手槍便可橫行天下的西部牛仔在萊昂內的“鏢客三部曲”裡橫空出世。
而在進入90年代之後,東木自己在《不可饒恕》中向以往所有的光輝做了告別。
自此,“落幕”與“夢碎”成為伊斯特伍德電影中的兩大主題。
《不可饒恕》
儘管在他的電影中,那些僅存的西部餘暉不斷在以英雄遲暮之勢於歷史的日照中逐漸遠去。
但作為右翼首領,東木未曾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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