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欣赏美景一样地读哲学:阅读、思考与观看

海德格尔使用词语的奇特癖好。

阅读中遇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专业术语”的确阻碍了我们通达文义的进程。上面也提到了,之所以“古怪”,有可能是为了照顾到作者的独特用法,而不得不采取“硬译”的手段。这里仅举一个例子。就拿海德格尔的这个“开抛”来说,对应的德文动词为entwerfen,名词为Entwurf,平常的意思其实很好理解,就是起草、草图,中文旧译为筹划。而之所以会被译为“开抛”这个奇怪的名字,就是因为海德格尔通常的意思是将此词分开来使用的,以强调前缀ent和werfen的单独意义。werfen的意思是抛投,前缀ent有开启的意思。所以读这些西方哲学著作,读原文到比读译著更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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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攻克专业术语的利器:词典!

那么,在杜绝了上述两点禁忌之后(即:一、不可以平常的理解妄测其义;二、不可望文生义),我们又该如何通达这些术语呢?没错,查词典呗。所以上面推荐的准备一本专业词典还是很重要的。但据个人有限的经验,要想找到一本这样的汉语的专业词典不是易事,因为有时根本就没有某个领域的专业词典!比如说,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一本汉语的海德格尔词典。相比,读胡塞尔倒是有着更优越的条件,因为有一部倪梁康先生编著的《胡塞尔现象学概念通释》,到目前为止已出第三版增补版,改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被纳入“中国现象学文库”中。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说,此书对阅读胡塞尔非常有帮助。不管怎么说,假设我们手头有一部这样的专业词典,在遇到奇怪术语时就可以随时查找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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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塞尔现象学概念通释》

陷入词典的汪洋大海!

但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吗?是否会遇到这种情况,词典里的解释我们还是看不懂!或者,此解释中还是有我们不懂的奇怪术语,然后我们还要继续查找这个新词的解释吗?以此类推,难道这样我们不会陷入无限地词典翻阅中吗?我们想要读懂哲学,也找到了读不懂的障碍物,手头还有一部专业的术语解释词典,但我们连词典的解释都读不懂(此非无稽之谈,读者翻阅两页上面提到的那部《胡塞尔现象学概念通释》您就知道了)!我们还有希望吗?在哪儿倒下就在哪儿站起来,我们就此再找原因。对这些不懂的术语的解释为什么也不懂呢?或者这样问:什么样的解释才能让我们能够弄懂、理解这些术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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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穷尽的查词典

能读懂的基础:事先已有相关的体验。

直截了当地说,就是那些我们对其意义已有所体验的解释。也就是我们不再一头撞在解释中的词句上,而是能够穿透它们,直接看到躲在背后的意义本身,就像我们在读小说时一样。再次回想下在我们满怀兴趣地阅读一本小说的情形,就像上面说的,文字不再是我们注意的对象,而是穿过它,我们的目光放在了故事的情节上。但问题是,为什么我们就能穿透小说的词句,而置身于故事情节之中呢?这是一个或许我们早就应该问的问题,不过现在提问也不为晚,因为在上面我们已经把答案先说出来了。就是因为小说中所述的内容、意义,都是我们日常已经有所体验的事情。相反,我们不懂哲学著作,或是术语解释的原因也就显明了,就是它们所述的意义是我们平时没有体验、经验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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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意义是我们日常的体验

不是去读,而是去观看!

到目前为止,我们算是有了阶段性的答案,但这个答案或许有些奇怪。我们的问题是“如何读懂哲学”,而经过一番分析之旅后,我们发现的答案竟然是:我们永远都 “读”不懂哲学!没错,“读”不懂哲学者永远都“读”不懂哲学,因为读不懂的原因就是他没有体验过、经验过,或更形象地说,没有看到过哲学中所说的意义与 实情。你“读”不懂哲学,直到你不再读哲学,而是将目光从书籍的文字上移开,直接将目光指向哲学所述的意义本身、事情本身。所以,我们对“如何读懂哲学” 的回答是:不去读,而是去思考,甚至也不是去思考,而是去观看,去观看意义本身、事情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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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向事情本身

学不寻思其义,则罔然无所得。

就像孔子在两千多年前就说过的那样:“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如果不去理会意义与事情本身,而只是去学习阅读书上的言词文字,即使我们将这些语句记诵得再熟,对其句法分析得再透彻,我们依然穿不透它们,依然抵达不了隐藏在其后面的事情本身。但是,意义真的是隐藏在词句的后面吗?难道意义、事情本身不正是彰显于词句上面吗?可见,如果不寓身于意义与实情,文字与言词就已经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已经不再起到其应该起的作用,已经成为了障碍物。所以,《论语注疏》中引包咸注曰:“学不寻思其义,则罔然无所得。”那么我们就应该去思考吗?思考就能得到事情本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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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注疏》

思考与观看。

只要我们思考,动脑子,事情本身就会向我们显现吗?如果思考指的只是动脑子,自己面红耳赤地使力气,使思考成为只是自己脑子里的事情,而不关涉到所思及的意义与事情,那么结果也会毫无所得,而只能是把自己弄得“精神疲劳倦殆”。如果思有所及,思考是指的是使所思及者显现,思考得越努力,事情本身显现得就越清晰,那么这种思考,我们毋宁将其称为观看。思考不再是像小学生作算数题一样地使脑子发烫,而是像睁开双眼欣赏山水风景一样地给人心里带来一股清冷,使心识更加清晰明亮。观看,就是努力地使事情本身显现。既然我们知道了观看,即直接与事情本身进行交涉,但是,我们要看向何处呢?不顾书本上的文字,我们又要到哪里去寻找事情本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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