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为什么要成功

诗歌为什么要成功?


诗歌为什么要成功


读了王家新《在洞头》这首诗,特别是:“既然生活失败了,诗歌为什么要成功呢?”这一句,内心顿感怆然、沉痛。我记得艾略特好像说过这样一句话:“对于任何一个超过二十五岁仍想继续写诗的人,历史意识绝不可少。”诗人二十五岁前写诗可依赖天赋资质,一派天然纯粹。我们对二十五岁前成功的诗人,总是偏爱他自然天籁的纯粹。二十五岁后学养环境造就的诗人,我们常常爱要用势利的眼光看他与社会的交易。

李白之所以有精神,是因为他有:“天子呼来不上船”气度,以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的潇洒;杜甫之所以感人,是因为他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这种悲悯和胸襟。这样诗人即使暮年,也无碍他们诗性的发挥。他们把自己挂在现实列车上,一无所惧,昂然向前,我们从他们诗中读到了历史。李白是诗仙也是史仙;杜甫是诗圣也是史圣;白居易是诗魔也是史魔。没有一个大诗人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勇于接近现实。所以,人们对当今出不了好诗,出不了大诗人,要责怪诗人思想性和大境界缺失以及诗人对现实的回避。如果这世界并不太美好,人为什么不能“并不太美好”?诗歌又为什么要追求表象的成功呢?读了王家新的这首诗,我的这些观点多少有了一点“安慰”。因为我看到现代诗人们不没有轻言放弃,还在深省。

王家新在最近的“清华大学青年诗人工作坊‘变革中的中国当代诗歌’论坛上发言”讲到这样几句话:一句是“我们在座的一些诗人,已在诗歌的路上走了四十年了,多多要更早。从整个社会层面来看,我们现在眼看着数代人这么多年的努力被埋葬。”第二句是张枣说的:“家新,我是江郎才尽了”。第三句是:不如“像策兰的后期那样,要有一种‘远艺术’的勇气。”王家新不甘于“被埋葬”和“江郎才尽”的交易。所以他勇敢地走向现实,就是说,他既不愿像许多诗人被元诗、先锋“埋葬”,又不愿像张枣那样“精致”到江郎才尽。他要坚持用他的“真实的手写真实的诗”再次提出“远艺术”理念。这首题为《在洞头》的诗就产生在这样况景中。诗无达诂,这首诗歌可以由读者多重解读。但这对于我,仿佛获得是一种“安慰”。对的,是真实“安慰”。在王家新诗里的故事是那样沉重,诗人的回答是那样坚定!虽然我们居然依旧在“临海的山坡谈诗”,并且将“万古愁”当成了“顺口溜”,谈着“被埋葬的许多年”。是的,我们谈着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持续谈论,置身其外,冷血意识,明哲保身。这就是我作为一个读者最可“安慰”的,——诗人的清醒。如果这样——诗歌还为什么要成功呢?是表面成功还是实质毁灭?成功的追求意义在何方?

我觉得王家新借助张枣原话,是对当今诗坛最具震撼力的醒示。“既然生活失败了,诗歌为什么要成功呢?”这句话可以不可以反过来说:“既然诗歌失败了,生活为什么要成功呢?”我这样反过来说,是基于王家新的:“我们现在眼看着数代人这么多年的努力被埋葬。”这一说法。诗人说完这句分量很重的话,不得不用“泪”和“海”来“冲刷”。我岂能仅仅“听”“听”而已!谁有那么多“泪”?谁又能始终倾听大海“冲刷声”?诗人与诗歌的交易能否成功,在我看来,使人只能在现实社会中完成自我,诗人迎面的只有对现实的担当!

在洞头

——给王子瓜,一位年轻诗友

王家新/诗

当一具失踪多年的尸体从一个中学的操场下、从一堆乱石下挖出来,

暴露在氧化的空气中,

我们在一个临海的山坡上谈诗。

我们谈着两代人的区别和联系,

谈着张枣和他的“万古愁”(现在它听起来

怎么有点像顺口溜?)

谈着那过去的被埋葬的许多年……

这是在中国东海,一个叫洞头的半岛上,

大海一次次冲刷着花冈岩石,

在我们言词的罅隙间轰鸣。

我们谈着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们谈着诗,而礁石上的钓者

把他的鱼钩朝更远处抛去。

我们谈着未来和我们呼吸的空气,渐渐地

那压在一具尸骨上的巨石

也压在了我们心上。

谈着谈着,我竟想起了张枣的一句话:

“既然生活失败了,诗歌为什么要成功呢?”

我们都不说话了。我们能听到的

唯有大海的冲刷声。

我们流泪,听着大海的冲刷声。

诗歌为什么要成功


蔡兆良,笔名海客,居上海。退休闲人,每天五杯茶中读书散步,茶要新的,书爱旧冷。偶尔作诗著文,只愿无心出岫。著有个人诗集《半岛》。

2019.6.27-28,浙江洞头-上海

(海客)2019.8.3

刊于2020年第一期《渭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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