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乾麵,漢正街,跳東湖……解封之後的武漢,有你想象不到的野

熱乾麵,漢正街,跳東湖……解封之後的武漢,有你想象不到的野


4月8日凌晨,月球飛躍了足足4萬公里,讓自己接近到離母星地球最近的距離。


東半球的上空出現了一個超級大月亮。圓潤銀白,冷輝四射。


這天零點,武漢長達76天的封城令正式解除,75個離漢卡口統一撤去,在這裡排隊的人抬頭就能看見今年最大的滿月。


有人說,這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意思。


天河機場高速的收費站處,在城門打開的一瞬間,一排排汽車自發長按喇叭,鳴笛通過。


第一個開車出城的人說,他提前8個小時就來蹲點。


這條路上,已經太久沒有這樣的正常景象了。


在過去的76天裡,這座城市從未受到如此重創,也從未令這麼多人揪心與牽掛。


這裡生活著的九百萬人,付出了巨大的忍耐與犧牲,終於盼到了漸亮的曙光。


伴隨著江漢關零點鐘聲的響起,無數人湧入快手直播間,記錄並見證著解封第一天的武漢。

那些看似再普通不過的生活場景,背後往往隱藏著這座城市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感情。


01


8日早上七點,央視在快手上直播了一頓久違的早飯。


一位叫楊雪的姑娘,在一家早餐店買了一碗熱乾麵。


對著鏡頭,她語調略微帶著點顫抖:


我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吃到現燙的,冒著熱氣的熱乾麵了。


早餐店不能堂食,楊雪端著紙飯盒裝的熱乾麵站在街邊,只是抓緊扒兩口,再趕緊把口罩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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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街上幾乎沒人,安靜得很,大部分時間她也還是不敢摘下口罩。


武漢人的早餐原本是走著吃的,要是平時,武漢人早就端著碗麵三五成群的,蹲在路邊一邊吞嚥一邊扯開嗓子侃大山了。


在這裡,吃早飯有一個獨特的稱呼:


過早。

香港食神菜瀾說過,武漢是早餐之都。


池莉在小說《熱也好冷也好活著就好》中也盤點過武漢的早餐,看得我直流口水:


老通城的豆皮,一品香的一品大包,蔡林記的熱乾麵,談炎記的水餃,田恆啟的糊湯米粉,厚生裡的什錦豆腐腦,老謙記的牛肉枯炒豆絲,民生食堂的小小湯圓,五芳齋的麻蓉湯圓,同興裡的油香,順香居的重油燒梅,民眾甜食的汰汁酒,福慶和的牛肉米粉……


熱乾麵並不是武漢早餐唯一的專利,它之所成為武漢早餐的象徵,主要在於它做著快,吃著也快,走著都能吃。沒有湯湯水水,吃起來也爽利。

這種吃法,特別符合這座城市的碼頭文化。


武漢是九省通衢之地,古時集散商貨的最重要碼頭。那時候要是有包郵區,肯定是這裡。


千百年來,工人卸貨裝貨,吃個早餐,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吃飽,才有力氣幹活。基於此,形成了武漢的過早文化。


這點類似於天津,只是天津早餐多以白麵食果腹,但武漢人對生活悠哉的性格賦予了早餐生命。


電影《萬箭穿心》裡,就有個鏡頭:工人們騎自行車上班,碰到紅燈就端起車筐裡的熱乾麵,趕忙吃上兩口。燈變綠了,再把面收到車筐裡,騎車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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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代,熱乾麵進一步登堂入室,上了公交和地鐵。成了一種不討人喜歡的習慣。


光2013年3月到7月,武漢就有過九起市民在公共交通上吃飯,繼而引發的衝突事件:


3月28日,一女乘客乘坐地鐵時,看見一女青年在吃熱乾麵不聽勸阻, 想拍照發微博被察覺,女青年將熱乾麵砸在了她頭上。


5 月 12 日,一對情侶在武漢地鐵上制止一乘客進食時引發矛盾。


......


武漢政府不得不出臺規定,明文禁止在公共交通上用餐。拒不改正的,將處以50元以上200元以下罰款。


而在今天,武漢人這種吃貨闖九州的心,竟然讓人有些懷念。


這天的快手直播裡,一個叫“一崔哥”的主播說,他在武漢開車出門,被後邊的車滴了一下,差點掉出眼淚。


對武漢市民來說,之前煩得要命的堵車、噪音、公交車上吃麵,在此時,都巴不得能多發生一些吧。


這些往日記憶裡的瑣碎與油膩,此時象徵的是一座城市生活的復甦。


一個叫雷靖的主播,在直播中走在沒多少人的漢正街上。他說:


我等著大家都端著熱乾麵,回到路邊蹲著吃的那一天 。


02


雷靖鏡頭裡的漢正街,只有少數的店鋪開業。


對比旺季時,20萬的日均客流量,這裡街頭三三兩兩的人,實在是有些冷清。


漢正街是武漢最熱鬧的步行街。由78條街巷組成,經營著6萬多種商品,有一萬三千多家個體經營戶。它也是《萬箭穿心》的背景,和拍攝的主要取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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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快手用戶短視頻裡拍的漢正街


鮮為人知的是,這裡曾出現過武漢乃至中國改革開放後,最早的市場經濟種子。


1979年9月,在個體經營還會被打成投機倒把的背景下,武漢市政府決定悄悄恢復漢正街這條歷史上的老商業街。


103個人在漢正街上擺攤做起了生意。他們中,有一個人叫鄭舉選。


鄭舉選因幼年時生過天花,左眼失明,右眼只剩微弱視力,農活是幹不了了,他只好想各種門道經商。


1978年,他因倒賣像章被抓了起來,以投機倒把罪進去蹲了一年。


受審時,無論怎麼問他從哪裡進的貨,賣給了誰,他都死咬著不說。出來後,他就有了一個綽號:


盲俠。


因為有這場經歷,在1979年漢正街恢復後他還十分猶豫,但考慮到家裡三個孩子要吃飯,他只好硬著頭皮,靠著15塊本錢擺起了小百貨攤。


可能是考慮到像鄭舉選一樣猶豫的人還有很多,政府幹脆給這103家個體戶發了營業執照,以鼓勵更多人來做生意。


這些執照,比“中國第一個個體工商戶”,溫州女人章華妹足足早了一年多。


倒黴就倒黴在,這103個人,沒一個人好好地留著那張執照。當投機倒把這個名詞被扔進歷史的垃圾堆,中國第一的名頭只好被章華妹搶了去。


在當時,盲俠的名聲流傳在外,就像一場無形的營銷,給鄭舉選帶來了不少生意。5年間,他就做到了漢正街的首富。


還創下了兩個第一:銷售額連年第一,納稅連年第一。


2018年改革開放四十週年,鄭舉選成功入選100名“改革先鋒”,也是湖北省選送的唯一一名候選人。


現在的漢正街,就豎著一尊以他為原型的銅像。


這座銅像,和漢正街一起見證了這座城市商業意識、生存本能的覺醒。


也在多年的變遷與風雨中,體現著武漢人不服周的生命力。


03


下午,我在快手上看到了一個光頭在直播,他是武漢18號酒館的老闆,名叫王帆。


他在直播上說,前兩天和要離開武漢的朋友一起去跳了東湖。


朋友的眼鏡和假牙,永遠地留在了湖裡。


武漢是一座景色迷人的千湖之城,東湖就是其中的代表。


跳東湖,對武漢人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每年8月,武漢的東湖邊都會迎來一群不管不顧的年輕人,以各種方式縱身一躍,跳進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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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延續十年的跳東湖活動,就是王帆一直在操辦的。


2010年,深圳華僑城集團在武漢東湖風景區周邊拿下了一大片土地,規劃建造兩座大型主題樂園,還有高檔樓盤和度假酒店。而這些規劃,需要填掉一部分湖區。


為了表示抗議,武漢一些年輕人聯合起來,提出了舉辦一場騎自行車跳湖的活動,他們提出口號:


東湖,是屬於每個人的。


儘管最後東湖沒有逃掉被埋的命運,但這項活動一直延續了下來。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8月,這場活動,就舉辦到了第十屆。王帆甚至還為這個活動設計了一款啤酒。


年輕人十年接力跳東湖的背後,是武漢激情躁動的一面。


武漢還有個稱號:朋克之城。


這個稱號源自一支1996年成立的樂隊:生命之餅。


他們是武漢第一支朋克樂隊,也是武漢名氣最大的樂隊之一。


2014年,導演王水泊拍了一支講武漢朋克的紀錄片,片名叫做《絕不鬆開我的拳頭》。


這句話,就是出自生命之餅最經典的那句歌詞:


我不會灑了我手中的酒,更不會鬆開我的拳頭


04


音樂,一直是武漢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


晚上8點,一位武漢高中生在快手的直播間,用鋼琴和吉他彈了10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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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曲,是邁克爾·傑克遜的《Heal the world》和《We are the world》串燒。


這兩首歌,象徵著人類在困難中自助和彼此相助的精神。


而武漢,一直就是這樣一座英雄的城市。


1938年抗日戰爭時期,武漢的幾十位年輕人聚在一起,成立了一支合唱團。


他們的目的是:


到海外進行義演,為中國的抗戰事業募集資金。


他們一路從廣州、香港邊走邊演,最終到達新加坡和馬來西亞。


前來買票觀看的華僑之多,劇場不得不把原本的椅子換成小一號的,以容納更多的人。


他們在演出話劇時,一位富商直接將一張五百元的紙幣扔上舞臺。


一呼百應,大家紛紛往舞臺上扔錢,這場話劇最終募捐高達16000元,創下了單場募捐最高紀錄。


還有一些時候,有貴婦直接摘下自己的金手鐲、戒指、耳環、項鍊,現場拍賣,把錢捐給合唱團。


甚至,有不少在南洋務工的苦力和橡膠工人,寧可少吃一頓飯,也要捐錢出來。


武漢合唱團,經常用一首團長夏之秋親自作曲的《歌八百壯士》壓軸:


中國不會亡 中國不會亡

你看那民族英雄謝團長

中國不會亡 中國不會亡

你看那八百壯士孤軍奮守東戰場

四方 四方 四方都是炮火

四方 四方 四方都是豺狼

寧願死 不退讓

寧願死 不投降

我們的國旗在重圍中飄蕩……


最終,他們籌得了1150萬元。而這些錢,夠買當時空軍的主力戰鬥機美製霍克3型飛機96架。


抗戰結束後,他們把音樂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團長夏之秋在武漢擔任了一所音樂學校的副校長,這所學校就是今天的武漢音樂學院。


在今年的這場疫情中,武漢音樂學院的38名師生和校友,一起創作了一首歌,《明天依然最美》,寫給前線的醫生和護士:


忽然之間 天空被籠罩一層灰

你原本幸福的臉變得疲憊

無情的病毒就像魔鬼

將平淡的生活摧毀

可是倔強的你從不低頭

知難而上勇敢的面對

縱然有眼淚 眼前漆黑

信念把黑暗全部擊碎

......


05


這天的武漢,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場直播,發生在光谷。


一位叫“武漢老師傅”的主播,直播走在光谷步行街上。寥寥無幾的行人,沒開幾家的商鋪,讓老師傅直接淚奔,他說這裡曾是他和女友拍拖常來的地方。


曾經,這裡的地鐵站,常年排在武漢地鐵客流量榜首。


光谷,是武漢東湖開發區的另一個名字。


2001年,在華中理工大學也就是今天的華科,光電子工程系主任黃德修和校長賙濟的建議下,武漢市政府決定集中這片園區的資源,發展光電子產業。光谷這個名字,對標的是美國的硅谷。


東湖高新區管委會最早的辦公地點,是一棟2層的小樓。地下一層,曾經還是個太平間。


他們在辦公室的牆上寫下八個字:


鼓勵冒失,寬容失敗。


如今的這裡,是中國光電子產業的核心,聚集著30多萬專業技術人員。最著名的企業,是投資了1600億的長江存儲。


這片園區的知名度遠不如中關村,但它卻是中國高科技產業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和北京、上海、杭州那些光鮮亮麗的頭部互聯網企業相比,光谷一直低調地默默支撐著中國高科技產業的建立與發展,是中國的堅實後盾。


因為光谷在地理上遠離市中心,位於武漢最西邊一帶,知乎上有網友回憶世紀之初的光谷時說:


以為光谷是武漢的結束,沒想到是武漢的開始。


武漢,是全世界大學生數量最多的城市,有121萬。在這座常住人口1102萬的城市裡,超過十分之一都是大學生。


而光谷的在校大學生就有80萬,佔武漢三分之二。


武大和華科,都在這裡。


作為全國最美的大學,武大每年三月盛開的櫻花,已經成了這座城市的標誌。


而華科,則體現著這座城市的硬實力。這裡畢業的創業者,創業收益超過清華北大,位居全國第一。


這些大學生,給光谷和武漢注入了源源不斷的活力。


每一年,都有無數充滿希望的年輕人從全國匯聚在武漢,又從武漢奔向四面八方。


來自全國各地的百萬大學生,象徵著這個國家的希望。


在過去76天裡,武漢人從未放棄過希望。


就像開頭那張照片裡的武漢女人徐帆一樣。


經歷大災大難,他們擦乾眼淚繼續生活。高門大嗓,元氣十足。


解封第一天的武漢,儘管那些曾經的喧鬧與煙火氣還未完全迴歸,但一個充滿激情與力量的武漢,已經隱隱若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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