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王》:善恶世界之弈

一、人性恶之传统

人性究竟是善是恶还是别的什么,这个伦理学上的问题让作家艺术家们也为之苦苦思索不已。“性恶论”是源于基督教《圣经》的古老哲学命题之一——原罪说。基督教《圣经·创世纪》中写了人类的原罪: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居住在伊甸园时,夏娃受到蛇的诱惑偷吃智慧树的果子,违背了上帝的指令,上帝把他们驱赶出了伊甸园。因此人类世世代代都无法摆脱“原罪”的惩罚,后人从出世之日起就生活在原罪的阴影之中。西方有人性恶的思想渊源和传统,从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酒神》、莎士比亚的《李尔王》、弥尔顿的《失乐园》、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康拉德的《黑暗的心》、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到威廉·戈尔丁的《蝇王》都没有脱离这一传统。戈尔丁曾经对自己的创作意图作过十分清楚的说明,他公开承认自己写作《蝇王》是为了阐明如下理念:“

人是一种堕落的生物,人受到原罪的制约。人的本性是有罪的,人的处境是危险的。


《蝇王》:善恶世界之弈

英国作家:戈尔丁


威廉·戈尔丁(1911-1993)是英国著名作家,1954年他以短篇小说《罗生门》叩开文学界的大门。《蝇王》在问世前曾被21家出版社拒绝。英国当代著名作家批评家马尔科姆·布拉德利在《现代英国小说》中称《蝇王》“有一种永恒的,不受时间限制的气派”。戈尔丁更是凭借《蝇王》将诺贝尔奖收入囊中。

《蝇王》选定的时间是作家设想的未来的核战争期间,一群英国小男孩乘坐的飞机被击落在太平洋一个美丽富饶的荒岛上。最初这群男孩还能循规蹈矩,齐心协力想建立一个文明有序的小社会等待救援。但不久就闹起了分裂,相互残杀,美丽的荒岛燃起了熊熊烈火,成了一座真正的人间地狱。

戈尔丁曾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我相信社会中的人都是完善的,正确的社会结构会产生良好的愿望,而且通过重建社会可以铲除一切社会弊端。”戈尔丁1911年出生在英国西部康沃尔郡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不久,新老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世界的斗争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这次战争席卷了整个欧洲,对人类疯狂蹂躏的一战以及随之而来的影响不会不给戈尔丁留下难以磨灭的影响。二战爆发后,他应征入伍参加海军。特殊的战争经历使他看到战争的残酷与野蛮。战争中的集中营、对犹太人的大屠杀、新式的杀人武器、战后的冷战威胁和社会病的蔓延给戈尔丁造成了强烈的精神危机。看到无辜的人丧失生命,真理被践踏,人类聪明才智的产物却成了毁灭人类自身的工具,戈尔丁陷入了对人类的问题的思考。戈尔丁说“

经历了那些岁月的人如果还不了解‘恶’出于人犹如‘蜜’产于蜂,那他不是瞎了眼睛就是脑子出了毛病。”因为如此,戈尔丁试图通过人性来认识人类社会,进而分析研究人类社会罪恶的底蕴,这些都在《蝇王》及他一系列作品中充分表现了出来。


二、借鉴与创新


《蝇王》:善恶世界之弈

提到戈尔丁的小说《蝇王》,首先就不得不提及《鲁宾逊漂流记》,《珊瑚岛》等一系列“荒岛小说”。《鲁宾逊漂流记》是十八世纪英国现实主义作家笛福的名作。小说中鲁宾逊孤身一人漂流荒岛,凭借自身努力将其改造成一座人间乐园。一八五七年,英国作家罗伯特•迈克尔•巴伦坦出版了一部儿童历险小说《珊瑚岛》,勾勒了一幅善战胜恶的传统格局,体现了维多利亚时代的乐观精神。巴伦坦塑造的人物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们都表现得很耐心,现实的困难也能轻而易举的得以克服。他们相信他们是不会失败的,因为他们是“英国人”(Britons),这个词他们时常放在嘴边表示庆贺。然而这种过于抽象乐观的观点在宣称“上帝死了”的二十世纪是不具备强大说服力的。戈尔丁认为,“灾难的出现完全是野蛮的天性。这个情况是英国人在一百年内所不得不记取的悲剧性的教训,即一伙人与另一伙人生来是没有两样的:人类的唯一敌人存在于人类的内心。”因此,戈尔丁的《蝇王》显然是一部与《珊瑚岛》相对立的作品。无论是《鲁宾逊漂流记》还是《珊瑚岛》,都是歌颂人类的伟大力量与高尚品德,但《蝇王》却解构和颠覆了这一切。

从外在形式上看,《蝇王》简直是从《珊瑚岛》脱胎而来。戈尔丁在他一篇演讲稿中指明了两部作品的渊源关系。他说:“这里很值得稍微回顾一下一伙男孩流落到荒岛上的那个了不起的原型故事。这个原型故事就是《珊瑚岛》。”《蝇王》不但在故事情节上与其有许多相似之处,环境也差不多,就连主人公的名字也与《珊瑚岛》相一致,都叫拉尔夫和杰克,彼得金•盖改名为猪仔,另外再加上一个西门。《蝇王》起初孩子们都很高兴,他们兴致勃勃享受岛上的美景,自由和乐趣。他们其中一个甚至还议论道:“这像……珊瑚岛。”可是最后美丽如伊甸园的岛屿却燃起了毁灭之火。那位最后登场的海军军官面对一片狼藉,自负地说:“我想一群英国的男孩——你们都是英国人,对吗?——应该能够表现得好一些。”借此,戈尔丁对巴伦坦关于儿童的观念给予了沉重的一击。在这个故事里戈尔丁试图阐明:人性本恶,人性中包含了邪恶的种子,邪恶就来自于人类本身。一旦这种邪恶失去了控制爆发出来,便会将人类导向毁灭之境。正如戈尔丁所言:“孩子们企图在荒岛上建立文明,然而文明却在鲜血和恐怖中崩溃了,原因是那些孩子患有身为人类的可怕疾病

。”这种“疾病”就是人性中的“恶”。

戈尔丁解构了孤岛文学其实也可以说解构了二十世纪以前全部文学的主题传统,一反善必定战胜恶,文明必定战胜野蛮的传统格局,让恶战胜了善,野蛮摧毁了文明。正是这种解构理性、文明、权利、制度的“反传统”精神使戈尔丁与后现代主义的作家们有了某些相通之处。或者说,在戈尔丁的《蝇王》中已经出现了后现代思想观念的萌芽。这种反传统的观念,在戈尔丁以后的创作中得到越来越清晰的体现。

三、小说中的“恶”世界


《蝇王》:善恶世界之弈

电影《蝇王》海报

雨果在构思《悲惨世界》时起草了这样一个故事的梗概:“一个圣人的故事——一个男人的故事——一个女子的故事——一个娃娃的故事。”虽然雨果描绘了一幅悲惨世界的图景,然而在主人公身上却尽显了人性的真、善、美。戈尔丁的“悲惨世界”却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蝇王》的作者为故事所设计的首先是一个儿童的世界——一个极端绝对的儿童世界。在传统观念中儿童都是天真无邪,纯洁善良的。西方的天使(Angel)就是以小孩子的面貌出现的,据《新约全书》记载:耶稣曾指着一些孩子对门徒们说:“让这小孩子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凡要承受神国的,若不像小孩子,断不能进去。”可见孩子应该是最圣洁的。然而在《蝇王》中戈尔丁却反其道而行之,破天荒地打破了儿童传统的美好形象,把他们塑造成一群具有作恶的才能或易受外部恶势力影响的“坏孩子”,内心充满了恶意与邪念。他正是要通过重塑孩童形象来解释儿童本来面目,暴露人性的黑暗。

在没有父母没有师长的小岛上,孩子们根据自己过去对文明世界支离破碎的理解,设计安排岛上的生活。他们在拉尔夫螺号声的召集下,准备大干一场,建立一个他们认为理智、文明、有组织的社会。然而,这个文明的小社会从它开始建成之日就摇摇欲坠几近崩溃。由于没有文明社会的约束,孩子们很快便冲破了起初试图接近文明社会的规则建立起来的民主秩序。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及环境的变化,在饥饿、恐惧、绝望及内心人性的驱使下,孩子们分成了水火不相容的两派:拉尔夫一派修建茅屋,照管篝火,等待救援;以杰克为首的另一派用彩泥涂脸,沉溺于打猎。他们残杀野猪,甚至最后残杀原先的同伴:西门在“

杀怪兽!割喉咙!放掉血!干掉它!”的口号中被活活撕咬,鲜血染红了沙滩;猪仔被巨石击中,掉下山崖,脑浆迸裂;拉尔夫被杰克一伙围追堵截,满身是伤。描写场景令人惨不忍睹,不堪卒读。而戈尔丁如同外科医生一般冷静地用手术刀一样锋利的笔揭露了这群儿童内心的毒瘤。他们心中潜在的欲望被激发出来变成了对他人的杀戮。


《蝇王》:善恶世界之弈

电影《蝇王》剧照


人间就是地狱”。至此,可见戈尔丁是借岛上的儿童世界映射成人世界,儿童正是成人的缩影。在某种意义上,戈尔丁就是用作家手中的笔在人们的面前树起一面镜子,让读者从中窥见隐藏在面孔后的丑陋。同时用辛辣的讽喻手法清楚地表明了对战争的态度,毫不隐晦地表达了对自己所处时代和现行社会制度的不满,毫不留情地揭露和批判战争的残酷。戈尔丁的《蝇王》设定的时间是发生核战争的未来,其实无论古代,现代,未来,人性恶都存在于人的心中。人性恶是一种无时间性的普遍存在。了解人性恶又在想办法解决人性恶使戈尔丁对于人类终究没有失去乐观的态度,拉尔夫及孩子们的得救也许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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