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大師、鬥寶、名酒——收藏江湖的奇聞軼事


雕刻大師、鬥寶、名酒——收藏江湖的奇聞軼事


2015年春天的一天,當自己合上那本連續翻看了數天的《一槌定音——我與嘉德二十年》,閉上眼彷彿進入到了陳東昇描寫的那個不一樣的世界,古董拍賣80年代收藏江湖……

那時涉世未深,藉著隨時把豬兒們吹上天的互聯網風潮,陰差陽錯地進入到了一個光怪陸離的陌生世界,以至於到今天你問我當時是做什麼的,我都不能用一個詞一句話清晰準確地描述出來。

像一切行業都是由淺入深了一樣,最開始自己接觸的業務是鑽石線上拍賣,看著一顆顆一粒粒長得大同小異晶瑩剔透的石頭,報價隨著不同人在線上舉牌出價,心情不免隨之而動,其中最感興趣的還是鑽石的各種屬性,最基礎的就是標準化的

4C標準顏色(Color)淨度(Clarity)克拉(Carat)以及切工(Cutting),其他的還有些輔助的指標類似拋光對稱熒光等等。

細緻的分類,詳盡的指標,GIA是這個領域毋庸置疑的權威機構,每顆鑽石一旦被激光標記且擁有了GIA證書,就相當於擁有了可以進入流通領域的身份證,就會被量身定價,或批發或零售或拍賣。

而我,一個喜歡萬物都有據可循的指數編制強迫症,開始試圖在標準化的基礎之上建造一個鑽石線上拍賣的定價機制,在收集了大量線上成交數據之後,自己甚至親手做了一個小型的動態數據庫,以及可以預判拍賣指導價的小軟件,為的是讓參與者們更好、更快、更多的進行交易。

沒過多久,鑽石就滿足不了我們的胃口,我們開始把手伸得更遠,前前後後,翡翠、白玉、瑪瑙、青金石、二手高檔手錶、二手名牌包……

一切沒有標準定價,適合拿來拍賣的東西,不分青紅皂白地被我們一股腦搬了過來。

記得有一次,無意中認識了一個連鎖典當行老闆,聊起各自的業務,他說了句:你們跟我們的經營範圍一樣啊。自己這才如夢方醒,哦,原來典當行收的都是我們有的。

後來我們也開始跟典當行密切合作了起來,也做起了“蟲吃鼠咬,光板兒沒毛兒,破皮爛襖一件兒”(《大宅門裡》的經典臺詞)的這個行當。

講到這裡,可能你就對我當時所從事的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我們其實是:從銀行和法院不良資產拍賣入手接著被忽悠涉足了

非標品線上拍賣的一個小團伙。

既然是非標品,那麼就是沒有標準和沒有被標準化的東西,這對於一個強迫症而言怎麼可以接受。於是我開始努力學習,想要攻克一個接著一個的品類,試圖把GIA在鑽石上的成功經驗引入到這些品類中來(有點類似寺庫現在的二手奢侈品鑑定以及寄售、拍賣業務)。

接下來,我結識了這個行業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

得過天工獎的雕刻大師,地質大學的教授、博物館和考古專業的博士、江湖地位僅次於馬未都的“撿漏”收藏大家、珠寶城的小商販、典當行的珠寶鑑定師、中國文聯的領導、各路國醫大師、在西南三環橋下“破爛市”擺攤專賣河南山西古墓物件的老哥、金融街核心位置地下四層經營玉石交易所的北京大姐。

會賣東西的,會買東西的,會騙人的,會被人騙的,不到一年時間裡,時不時就會被這個那個局叫走,好東西爛玩意兒,過手掌眼的不計其數,別人眼裡白花花的銀子,我心裡看不出所以然的苦水。

那一年,除了多了無數的好玩段子之外,其實倍感挫折。

在所有接觸過的這些人裡面,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白玉大哥,之所以我總喜歡稱呼他為白玉大哥,是因為早年間做中歐航空運輸生意的他,在我結識他的那年,已經壟斷了中國俄料市場每年三分之一的進口量。

從開始純做運輸幫客商們運白玉,到接下來做原石批發自己進貨出貨,再到後來的自己開工作室、僱雕刻師、成立品牌囤貨生產,短短几年,一個對石頭一竅不通的人成為了行業內的風向標。

白玉大哥為人實在,但卻有點孤傲,初次相識,是在他的一處大宅子裡——屬於他自己的“博物館”。記得那一次我只是對好大的一座房子有印象的,其他的,從人到擺設一概沒留下什麼深刻記憶。

直到第二次,我帶一個對白玉略懂一二的兄弟一起過去拜訪,才從兄弟口中知道了,原來白玉大哥堆在院子裡的那些大石頭,不是假山而是白玉原石。好吧,我承認,一個天生對數字敏感的人在那一刻,腦袋裡的確開始了石頭與金錢的換算,嗯,很多個零。

後來跟白玉大哥接觸多了,才發現他也是貪杯之人,每次過去趕上飯局就會陪他喝點,聽他談天說地,講述這個行業的是非恩怨,奇聞異事。如果不是飯點,白玉大哥也會拿出點我從來沒見過的啤酒紅酒洋酒,帶我小酌兩杯之後再談事,所以天生沒有酒量的我,每次都是以一張紅臉對著滿屋子的白玉。

有一天下午,我帶著兩個朋友一起去白玉大哥那裡談個事,一進門,大哥熱情招待,從酒櫃中取出來一瓶我從未見過的酒,給我們每人倒了一點,那是一瓶標籤很好看的酒,花花綠綠的,本來想著仔細看看是什麼,畫了啥,沒想到幾口下肚,整個人就躺坐在黃花梨的古董椅子上半痴半迷,呆乎乎只有聽大家說話的份兒。

白玉大哥那天講了兩個事,其一是關於雕刻大師的,他的觀點建國之後出現的第一代雕刻大師,尤其是身在北京原來屬於國有玉器廠的那一批雕刻大師,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批人。

眾所周知,雕刻這個行業需要大量的練習,而玉石又是不菲之物,古代除了皇宮內院就是富商巨賈才會請雕刻師傅專門進行創作,因為其他人是買不起原料的。

到了解放後,全國的白玉都供入北京,進了國營玉器廠,原材料堆積如山,這一代的師傅從入行開始,用來練習的就都是真材實料而不是其他的替代品,所以人人練得一手好本領。

再往後,玉石這個行業轉為市場化運營了,價格也由官方定價改為市場定價,所以藝人們再也不會有用真料拿來練手的機會了,所以建國後的這一代雕刻大師,佳作頻出,聲名極盛。

白玉大哥當天講的另外一個段子是,早年間他和幾個行內好友一同在這個博物館裡組局鑑寶,其中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帶了一個白玉貔貅手把件兒,握在手裡不停把玩,大哥看到後就說了句,你這造型跟我這個很像啊,收完就從自己的寶閣裡取出一件相似的白玉貔貅,那位朋友看了看後,微微一笑,然後默默地就把自己的手把件兒收了起來,席間任何人也都沒有再提再議。

這就是所謂的鬥寶,之所以那位朋友收了起來,是因為他的那個貔貅尾巴是捲起來的,而大哥的貔貅尾巴是擺下來的

看似大小相同,形態類似的兩個手把件兒,就這一條尾巴的差別,行內人就能對原石有大小優劣之分。

雕刻師傅總是就材下刀,儘量把整塊石頭利用到最多,所以尾巴擺下來的明顯那塊石頭大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而鑽石的經驗告訴我,兩克拉的石頭重量是一克拉的兩倍,但是價格,就不是同比乘以二的事情了。所以,行家鬥寶,憑的只是一眼一比,話不用多說,懂行的自然懂規矩,而這才是這個行業最有魅力的地方——人狠話不多

那天走出白玉大哥的私人博物館,一陣風吹過,肚子裡的酒精開始作怪,忍不住噁心的感覺,就趕緊跑到路邊一個下水道旁……

後來,我才知道那瓶有著好看圖案標籤的酒,名字叫做——軽井沢(Karuizawa),一款已經停產,只能在拍賣會上才能看得見的威士忌,而我吐了個一乾二淨。

看起來,我始終都是那個完全沒有能力去附庸風雅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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